“果然!”

    渔惑倒吸一口凉皮,“真是她们啊……”

    纪清昼头一回听说潮升月沉赤鸢族的名号,脑海中立刻浮现《妖界万族详解》的内容。

    然而,《妖界万族详解》也只是人族收集的信息,内容并不全面,对这一种族的描述也十分少,仅有一句——

    潮升月沉赤鸢族极为神秘,出世者大多隐藏身份,传闻中此举与她们的种族秘辛有关。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纪清昼腹诽。

    暮曦也没有多做解释,只道:“我们不入轮回,只入母泽,无论在何处死去,只要灵魂不灭,便能在母泽中获得新生,若是愿意,可知前生之事,我与白薇,便是在我前前世相识。”

    纪清昼诧异,这世间竟有不入轮回,能记得前世的种族吗?

    这修仙世界,稀奇之事也太多了。

    “原来是这样……”

    柳扶弱总算明白,为何暮曦今年三百多岁,却能在五六百年前认得白薇了。

    如此推算,她前世似乎有些短命?

    只活了一百多岁。

    不知前前世,与白薇道人相识的那一世,又活了多久。

    柳扶弱不禁想起她在秘境中,从心脏里拔出刀鞘时,恍惚间见到的女子身影。

    那泡影一般的画面,会是她的前世吗?还是前前世,抑或更久之前……

    在众人因暮曦的种族而惊异沉思之际,纪清昼又听渔惑提醒:“红月光,你要小心这个赤鸢族。”

    纪清昼听着暮曦的指引,操控飞舟,用心声悄悄问:“为何?”

    “潮升月沉赤鸢族的种族特性之一,你如今也知道了,不入轮回,只入母泽。”

    渔惑:“可她们一族还有个特性,与之息息相关,却鲜少有人知晓。”

    纪清昼好奇:“什么特性?”

    “九生九死,方成大道。”

    渔惑缓缓道:“潮升月沉赤鸢族虽能在母泽中重获新生,却不能像普通入轮回的灵魂一样,只要魂魄不灭,能轮回无数次,她们只能重生十次,此后魂消魄散,不存于世。”

    “而她们的前九世,注定不得善终,这是她们无法逃脱的命运。”

    渔惑又道:“因为她们生在轮回之外,命理残缺,须得花费九世补全她们的残缺,才能在第十世修得圆满,如普通生灵那般,正常生活,无需担心总有飞来横祸。”

    纪清昼了然,又问:“你先前说潮升月沉赤鸢族有些变态?为何?”

    “想要补全残缺,须得获取缺失的部分。”

    渔惑解释:“她们自身都是残缺的,自然不能从同族的身上获取,只能将目光投向外族。”

    “若是缺七情六欲,便与外族经历七情六欲,得到她们的亲情、友情、爱情……”

    渔惑又补充:“当然,她们不是去抢夺别人拥有的感情,她们只是让别人爱上自己,向自己释放这些感情,从而补全自己缺失的部分。”

    “这一切且不能是虚情假意,还得是付出真心的真情实感。”

    渔惑说到这里,纪清昼似有所悟。

    纪清昼:“若有赤鸢缺乏亲情,与外族建立亲缘关系,使旁人真心将自己当做亲人,得到旁人真切的感情,以此补全自身,可她们命理残缺,注定早夭。”

    那些对此一无所知,还将她们视作亲族,付出真心的人,在见证她们悲惨的必死结局后,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不仅如此。”

    渔惑叹息一声:“有的潮升月沉赤鸢族,为了补全自己缺失的情感,还会故意给外族设局,欺骗她们向自己付出真心。”

    可最后,这些赤鸢留给那些对自己真心相待之人的,只有一具死尸,与余生无尽的悲痛。

    只是想想,纪清昼便能明白,渔惑为何对暮曦如此警惕的原因。

    谁知这暮曦接近纪清昼,是否怀有别的目的?

    她如今三百余岁,若非第十世大圆满,已经算高寿,随时都有可能死亡。

    想到这里,纪清昼不由得猜想,师尊从不提这位妖族朋友,是否也经历了类似的事情,从而心生埋怨?

    纪清昼对暮曦愈发防备。

    只是如今她与暮曦怀有相同的目的,不得不同行。

    “快到沧海了。”

    行至某一日,暮曦闭上眼,轻嗅空气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潮湿气息。

    即便视线中还未出现沧海,她也能感知到双方距离十分接近。

    纪清昼估算了下距离,点头:“翻过前方那座山,便能望见沧海。”

    如她预料那般,她和姬囚雨,会在差不多的时间,一同到达沧海。

    好在妖界地广妖稀,暮曦追踪姬囚雨的这一路,也没见到多少妖族痕迹,魔种应该没有机会再捣鬼,惹是生非。

    飞舟升空,越过前方的万丈险峰,冲散云雾,视线豁然开朗。

    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海洋,撞入所有人的视线中。

    空气也变得湿润起来。

    暮曦怔怔望着洒金般粼粼的海面,眼角微红。

    纪清昼一直有在关注她,见此忙问:“姬囚雨在附近吗?”

    她看暮曦忽然目露悲伤,还以为是受了魔种影响。

    暮曦察觉自己失态,摇头解释:“只是想到一些往事……你那位朋友,离我们也不远了。”

    说着,她指向某处。

    纪清昼行驶飞舟,迅速朝沧海奔去。

    这片海域的灵气似乎有些稀薄,以至于强大的妖族不屑于来此地,唯有一群弱小的妖族聚集,艰难度日。

    纪清昼顺着暮曦手指的方向,飞舟行驶不过十余里地,就看见路上陆续有些孱弱的妖族,从平日里躲藏的的地方现身,稀稀拉拉不成群地朝某个方向前进。

    看到这一幕,纪清昼暗道不好,加快了飞舟的速度,灵石跟不要钱似的疯狂燃烧。

    直至来到沧海边,一片荒凉的沙滩。

    只一眼,纪清昼就看到被成千上万的孱弱妖族,簇拥在中心,如神只,又如被献祭给神明的妖异青年。

    青色的长发有半数染上了雪一般的纯白,不显苍老破败,只透着生命凋零时的冷寂。

    略显单薄的上半身,肌肤较于以往要更显病态苍白,那蛇纹彩绘愈发显得艳丽夺目,覆在他赤着的上身,仿佛活过来一般。

    他的心口,也是最鲜艳的那条蛇纹彩绘的七寸,皮肉破碎,却不见半滴鲜血溢出,只有一根根苍白的花藤蔓延而出,生出一朵朵纯白,透着死寂的绝艳白花。

    青年的身躯好似花藤攀附的枝干,常年与他相伴的斑斓长蛇,身躯藏在死寂的花藤间,若隐若现。

    他就那样静静伫立,目光空洞地望着自己追寻一路的最终目的地——

    沧海。

    而那成千上万的孱弱妖族跪伏在他脚边,在静默中落下悲伤的泪水。

    “就是这儿么?”

    青年喃喃自语,“我的埋骨之地。”

    无声落泪的万千妖族,在听到他这话后,发出了一声呜咽,层层叠叠,细小的声音,汇聚成海潮般汹涌的浪涛,吞没在场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