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范信悠悠醒来,见房间里没人他起身穿上衣服向外面走去。

院子里不知何时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几个身穿棉袍的下属在清扫道路。

看到他出来,张欢撂下扫把走过来关心道。

“范刺史,您的身体没有痊愈,还是回去躺着吧。”

“没事,出来看看阵亡的兄弟,他们安置在哪里了?”

提到阵亡的千牛卫,张欢眼神一黯领着他来到后院。

只见空地上密密麻麻的躺着两百多具尸体。

这些尸体全部穿着飞熊服,红中衣,一脸苍白的躺在雪地里,双眼无神的望着昏暗的天空。

雪花飘落在他们身上,覆盖一层厚厚的积雪。

“杨清的胸口中了三刀,赵虎被人砍断脖子。”

“我和李朗刚给他们换上一套崭新的千牛服。”张欢声音低沉道。

范信默然的点点头,走到杨清面前蹲下身子抚摸他们的脸庞,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他记得最后一刻杨清和赵虎为了保护他不惜冲向十几倍的敌人,直到临死都没有往后退一步。

这等生死相护的情义他范信一辈子恐怕都还不清了。

想到这里范信从怀里拿出仅有的一百八十两银子交给张欢。

“你和李朗去买两百零二副上好的棺材,让兄弟们穿暖和点再回洛阳。”

“顺便把本官房中的两万两黄金抚恤给所有参与守城的将士遗属,立下这么大功劳,朝廷不能对他们没有交待。”

接过银子张欢脸色微微一变:“范刺史万万不可!银子是朝廷赏赐给您充当压箱底的。”

“是啊,一旦让朝中大臣知道您把黄金抚恤给阵亡将士又该弹劾您了。”李朗跟着担忧道。

然而无论二人如何规劝,范信始终不为所动。

见状,张欢叹口气和李朗去买棺材,偌大的后院只剩下范信一个人跪在雪地里,任由泪水无声的滑落。

良久。

一道挺拔的倩影来到后院,看到范信嘴角淌血幽叹道。

“你受得伤太重了,再这样下去会伤口复发而死。”

尽管范信对外声称只是受一点轻伤,但肖静久经沙场多年岂能看不出他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范信沉默少许,开口说道:“这些人原本可以体体面面的活着,都是因为我他们才躺在了这片冰天雪地里。”

见范信陷入自责中,肖静暗自摇摇头,官当到重情重义的份上她还真是第一次碰到。

因此语气和缓道。

“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他们是大唐军人能为国而死是一件光荣的事。”

“也许历史不会记住他们的名字,但其精神将注定万古长存,绵延世世代代。”

听到这番话,范信深深看了一眼静寂无声的尸体,从雪地里站起来。

肖静说得没错,无论是杨清赵虎还是王华房兵,他们都是为国而死,事迹足以载入大唐史册,将来自己或许也会有这一天。

所以在战争到来之前自己必须振作起来。

一念至此范信转身看向肖静:“你们内卫潜伏在营州这么久,还没有找到真赵文翙吗?”

营州一案无论赵文翙知不知道,他都要负首要责任。

肖静犹豫了一下说道:“内卫是在都护府的密室找到的,据他说刚上任时就被关进去了,其它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根据我们的调查,赵文翙的情况非常复杂,营州巨变很有可能是他在幕后指挥的。”

“所谓的假赵文翙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范信眉头一皱,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那个安插在我身边的假乔飞燕应该是赵文翙安排的了,也不知道真的在哪里。”

回想如花死前所说,乔安并非是因为发现假赵文翙而死。

那么他很有可能得知了真赵文翙的目的,才被对方杀死。

“我正在派人寻找乔安的女儿,只有拿到那份奏折,朝廷才能将赵文翙和他背后的人一网打尽。”

“在此之前我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肖静无奈道。

说话间,六子一路小跑过来喘着粗气道。

“少爷,快去前厅看看吧,朝廷派来传旨的使者到了,让您过去呢。”

“传旨使者?”

范信和肖静对视一眼,冲六子说道:“前面带路。”

一行三人来到前厅,隔着挺老远便听见丫鬟的惊叫声以及嚣张的喝骂声。

范信走进大厅,就见一个眼袋浮肿的白衣男子压在丫鬟身上乱啃。

在他身旁一位年老的内侍坐在椅子前笑眯眯的喝着茶。

看到范信走进来,白衣男子在丫鬟脸蛋上摸了一下,走到近前趾高气昂道。

“你就是范信?”

“不错。”

年轻男子上下打量一番范信,嗤笑一声。

“我还以为守住营州的是個多厉害人物,原来是个年轻人啊。”

“契丹人真是没用,早知这样我带几个家奴来好了。”

发现范信脸色不好看,内侍赶忙起身陪笑道。

“范刺史息怒,这位是武尚书的三公子武延义,奉命和老

奴一起宣您回洛阳的。”

“这次您立下大功,回去后少不了又要高升了啊。”

别人不知道,卢总管可是很清楚,眼前的年轻人那可是脾气上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万一惹怒了他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听说太后要宣自己回去,正合范信心意。

他想把千牛卫的尸体和王华的银子送回洛阳去,顺道替房兵等人申请战功,不能让他们因赵文翙被钉在耻辱柱上。

“既然如此,那两位就稍等一会,待本官把战死的兄弟收敛完咱们一起回洛阳。”

“无妨,范刺史自行去忙便是。”卢总管笑着点下头。

就在三人坐在大厅里默默喝茶时,武延义突然说道。

“范刺史,我听说你把赵文翙送的两万两黄金抚恤给那些卑贱的军卒了,不知是否有此事?”

此言一出,卢总管心里咯噔一声暗叫糟糕。

官场上的人都知道范信性格刚烈如火最重视军士,武延义当着他的面羞辱将士,这是不想活了啊。

果然,听到这番话范信撂下茶杯,神色淡淡道。

“依武公子之见,这些黄金该如何处置好?”

“当然是交由本公子带回洛阳去了,这帮卑贱的军卒也配抚恤黄金?”武延义翘着二郎腿不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