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地主雇佣的文人在报纸上大骂三一教的赈灾行为也没有什么人敢反驳,顺风仗打久了,这群家伙似乎自己也觉得自己是正义一方,王文龙这时一站出来反驳立马引起他们忿恨。

虽然王文龙并没有用真名,但是谁都知道《旬报》是王文龙掌控的,如果没有他首肯,这样的内容肯定不能发出。

房可壮直接写文章回应:“王文龙此人沽名钓誉,去岁便即趁大灾自称救荒仙人,愚弄百姓,夺朝廷赈灾之功以为自己增光,而今又与三一教妖人勾结一处,想是有大奸情也……”

“我等皆程朱子弟,礼义纲常自幼习之,王文龙此辈西洋归客,不识中国礼法,本自无根无底,究竟是否中国人物尚无可考……侥幸捐一监生,便恍然儒者,大言可笑,如何敢与我辈儒门中人讲论道德?”

房可壮根本不和王文龙正面辩论,就挑王文龙的出身进行人身攻击,他觉得自己反正有举人功名在身,而王文龙一个监生,被骂了也没法找他麻烦。

这也是他今年刚刚从山东来到福建,还不知道王建阳公在福建地面上的本事。

王文龙看到文章愣了半天,有种被狗咬了的感觉,自己只不过是平衡一下舆论,居然还被贴脸输出?

接着王文龙嘿嘿冷笑,不就是骂战吗,谁怕谁?

他前世好歹也是在新媒体圈混的,对于网络笔仗的熟悉程度绝对是驾轻就熟。

他没有急于下笔,而是先派人去调查房可壮的信息了。

也该着这时对于私人信息的保护意识不强,几乎没有任何难度王文龙就把房可壮的经历查得清清楚楚,这厮果然不是什么好货色,来到福州客馆以后并不安心教学生,而是到处给人当文奸,用笔墨讹诈他人。

更重要的是王文龙查清楚了房可壮是受谁委托才写文发报纸斥责三一教。

王文龙看着自己手中证据不禁轻蔑一笑,突然感觉自己真是高看了房可壮,就这背景还敢跟人打笔仗?

王文龙是福州名仕,如今又扯上三一教,这场笔仗在福州文坛早已经引起众人议论,许多人都想看看王文龙将如何回应。

下一期的《旬报》之中,王文龙果然写了一篇文章,但却不是和房可壮理论的,他的文章起名就叫《王文龙提告声明》。

“房可壮此公概原系山东客人,家道贫寒,去岁才得举人,如今已娶妻妾三房,且在兵部司巷置两楼两底大宅一间,童仆齐备,本报好奇其资金来源,细细访查方列明其下:其一妾室乃敲诈乐户张家所得,坐馆富翁李氏之家,李家子弟童生试不过,亦逼迫索银五十余两,还有一地主王氏求其写供状污蔑,亦出银一百余两。”

“至于其污蔑王建阳缘由,查访乃知是收受地主王大户礼金二十两,又闻王大户言曰‘杀杀那些三一教人的晦气!’故成文三篇,因本人报刊出言反驳,故而讹赖本人,屈言诽谤,乱我名节。”

“我求知情事,委屈无助,报刊并非法外之地,我已送公状于侯官县衙,我将坚决维护自身名节,并追责到底……”

读者目瞪口呆。

文人打笔仗的见的多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一言不合就告官的。

不光是读者傻了,房可壮看到报纸上的回复之后也是一脸懵,然后便是县衙的人找上门来。

房可壮连忙派人疏通,接着他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人物——王文龙是徐学聚的幕僚,平日里有事没事就出入福州各家衙门,和福州的吏员全都混个脸熟。

往上王文龙还跟浙党最大的大老沈一贯有交情,福建的一把手巡抚金学成是浙党,二把手藩台徐学聚是浙党……从上到下都是王文龙的人,而且王文龙证据确凿,这官司房可壮怎么打?

房可壮当时就哑了火,偷偷写信给王文龙说情,王文龙直接原封打回,逼的房可壮只能找到丽文坊王文龙的家中,具体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反正几天之后房可壮到《仓山诗丛》发了一篇文章对王文龙的高风亮节大加赞扬,然后灰溜溜收拾包裹离开福建。

……

布政使司衙门,徐学聚左手一份《旬报》右手一份《仓山诗丛》,对比看着上头王文龙和房可壮的文章,忍俊不禁。

“建阳果然好手段,将这房举人整治的服服贴贴。”

金学曾这两年就要退了,已经和徐学聚达成了同盟协定,今年福建如果出了大灾,金学曾定然因此受到斥责,他给徐学聚留下的政治班子肯定也要受到损伤,于公于私徐学聚都支持王文龙和三一教的赈灾活动,王文龙这次出手直接压下了斥责三一教的舆论,算是让徐学聚松了一口气。

“这房可壮口是心非,离开福建肯定又会写文章骂我,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王文龙语气颇为无奈,不过心里却不怎么害怕,他和东林党的关系可比房可壮好多了,房可壮这种人欺软怕硬,即使对他恨之入骨,但加入东林党之后知道他的实力,没事也不会来招惹。

徐学聚说道:“建阳如此出力,但三一教赈灾或许能够弥补一时,但是看样子还是无法缓解今年大灾呀。”

时间来到四月份,有眼睛的都知道,今年肯定是个灾年了,往年要穿纱的季节这时还

能穿得住夹衣,都入夏了,倒春寒才迟迟而来。福建的水稻田至少减产三成,即使有红薯和南瓜等杂粮做补充今年的日子也会很难过。

王文龙点头说道:“福建本就地少人多,平日里粮食都得算着吃,今年气候异常,光靠赈灾不是办法,还得想法子把灾民分散。”

“你有想法?”徐学聚询问。

王文龙说道:“解决福建灾荒的根本途径还是移民。”

一说起这个问题,徐学聚就头大,直接摇头说道:“移民开拓实在容易出事,闽人矛盾太尖锐了。”

福建历任官员不是没想过移民疏解闽南沿海的人口问题,移民的方向也很简单,往闽西和闽中赶。

但是福建的地理条件太困难了,八山一水一分田,哪怕是移民的目的地自然环境也十分恶劣,闽西的三明龙岩等地虽然还有未完全开垦的土地,但基本上是深山老林,福建官府也尝试过移民,但是移民过去的前几辈人日子之艰苦甚至还不如在漳州泉州讨饭。

再加上福建土客矛盾严重了,沿海搬到内陆去的移民会被当地百姓排挤,为了自保往往本地土人是一群,客家人是一群,移民过去的闽南人、福州人、仙游人又做一群,动不动就打生打死,大多数移民根本站不住脚。

说起移民福建官员就头疼。

王文龙也知道此事,他前世就是闽北人,知道闽北和闽西虽然有一些土地可供开垦,但是之前朝代的移民根本留不住,王文龙前世小时候周边的叔叔伯伯还有不少都还是外地移民,那都是三线建设时期陆续搬迁到闽北闽西大山之中的厂矿子弟——闽北闽西的开发要到新中国之后才算勉强完成,直到王文龙穿越前人口密度依旧不高。

王文龙说道:“往内陆移民不太可行,应该转向其他方向。”

“哪还有其他方向?”徐学聚疑惑不解。

王文龙指指东边:“海外大员岛地广人稀,正可容纳福建人口,若要移民大员先要在福建沿海开设基地,可吸引人先去建设厦门城,引入民间资金以工代赈,一来可以缓解灾情,二来减少流民起事的可能,三来若大员岛能够吸引移民,厦门建设之投入将得百倍之利也。有此三桩好处,何不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