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十足的太阳快要攀升到中天的时候,崎岖的山路上方才缓缓走下了一个人来。

    他踏着树阴,柔顺的发丝在林风中荡漾,笑猫面具即便阴森恐怖,但是看久了却感觉很是喜感。

    李穆歌走到村头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坐在榕树下的老僧。

    老僧名叫悟明,他在到草庙村的第一天就认识了。

    不认识也有些难,毕竟作为守村人一般的人物,虽说不至于需要去“拜山头”,但是必要的了解也是必需的。

    “悟明法师。”李穆歌低首招呼,表示应尽的礼仪。

    “李施主。”悟明颔首,“施主在草庙村,住的可还习惯?”

    李穆歌微愣,他倒是没想到悟明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经的对话,之前也只是远远见到,点头打个招呼罢了。

    “蛮好的,大家都很热情,感觉就像家一样。”他笑道。

    这也不完全是客气话,这么些天来,他能够感受到草庙村民风的淳朴与纯真,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与外界的纷争,它就像是一处远离尘世的世外桃源,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淳朴的脸上永远带着悠然的笑意,仿佛一切的忧伤与哀愁都追不到这里,这里是有神明眷顾的。

    说来真的可笑,在这个囚笼一般的地方,在一处贫瘠的世界角落,他竟然能够体验到这种悠然闲适的自在。

    该说不愧是物极必反,还是人们对于环境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呢?

    “刚刚看到二丫头在等你,我就让她先回去了。”悟明手中的念珠手串转动。

    “悟明法师是要和我说些什么?”李穆歌微微眯了眯眼睛,面具遮掩了他的表情,没人知道他此刻的情绪。

    “施主倒是聪慧。”悟明笑容慈善,仿佛一位和蔼的老爷爷。

    但李穆歌不至于因为外在的表象就认可一个人,更不会如此轻易就给谁下定义,他一直相信人的本性是需要长久的相处才能够分辨的,或许有人第一眼就能够看穿一个人的本性和真心,但是他自认为还没那个老辣的眼力。

    所以他决定稳一手。

    “和尚,直说来意吧,我不喜欢搞这些弯弯道道的。”李穆歌正了正面具,“我这人呢,其实更喜欢简单一些的东西,来到草庙村的这些天,我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这里的人,因为它很安详,能让我找到一份心灵的平静,所以对于试探,我其实是蛮反感的,因为我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想要过的简单一点。

    “但是我也清楚,你的试探是必然的,我听汐老伯说,你是这个村子的守村人,是草庙村的守护神一样的存在,你的试探无可厚非,但是没有必要,我并没有恶意,之所以来这个村子落脚,也只是适逢其会,巧合罢了。”

    悟明不语,对于李穆歌这几乎是掀桌子摊牌的话,他倒是有些意外,特别是这突然称呼的变化,直接叫他“和尚”,倒是不至于生气,反而有一种啼笑皆非之感。

    “施主……倒是真性情。”悟明许久后轻叹道。

    “别叫什么施主的,叫我李穆歌就行,亲切点的,穆歌也不是不可以。”不打算端着架子装文化人了,李穆歌索性一屁股坐在了老和尚的身旁,原本坐着的位置。

    昨天他既然以及下定决心重新开始了,那么首先要做的第一步便是自己要活的快乐,真实,最起码不需要去戴上什么乱七八糟的面具了。

    可以说,此刻的他,虽然戴着笑猫面具,但是展现的却是最为真实的自己。

    而在东洲时的他,反而却是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去和乱七八糟的人逢场作戏。

    真实也好,虚幻也罢,生活本就是一场大戏,你方唱罢他登场,在人生的大舞台上,轮轮转转,就从未有人空缺过。

    曾经,最为真实的他,也只在李沐诗的面前展现过,而如今,想要展现真实的自己,可是想要相伴的人,却都不在了……

    生活还真是喜欢开玩笑,她仿佛就是见不得人的好,总是躲在暗处揣着坏心思,时不时背后捅人腰子一下,伤害拉满,侮辱性还极强。

    他也思考过,就这么放弃东洲的一切,放弃自己过去十六年来的人生与意义,到底是对,还是错。

    可是他找不到答案,更何况,在西洲这块囚笼,进来容易,可是想要出去,却完全就是在做梦。

    除非,你能有上仙境的实力。

    可是若能有这实力,还至于落到这份田地?

    而且仙道有缺,这处遗失之地,注定了走不出凡仙境以上的人物。

    “也好,我便叫你穆歌吧。”悟明也不强求,反倒是有些欣赏少年的洒脱随性。

    草庙村本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地方,简单些,直爽些,反而更好沟通。

    “汐风(汐老伯)没问,但是作为守村人,我必须要确定你是否会给村子带来危害,还望谅解。”

    “无妨,完全理解。”

    “你从何处来?”

    这是悟明的第一个问题。

    李穆歌沉默片刻后,缓缓道:“西洲之外。”

    悟明微诧,表情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很显然这个答案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许久,悟明继续发问。

    “要到何处去?”

    “我心安处。”李穆歌没有任何的犹豫。

    “为何去往?”

    “哀莫大于心死。”

    “你倒是个妙人。”悟明轻笑,“最后一个问题,现在的你,可心安否?”

    “……”

    良久的沉默。

    悟明也不催,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等待。

    “……不知。”

    这是李穆歌的回答。

    “不知?”悟明表情未变,“既是已经做出的选择,为何不知?”

    李穆歌抬头望着天,透过榕树繁茂的枝叶,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飘荡来了片片的乌云。

    南荒清明时节多雨,经常一天下个好几次的阵雨,就像是多愁善感的姑娘又菜又爱玩地刷着苦情剧,每每看到be结局,都要哭上那么一场。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矫情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