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营地,白泽俯身进了军帐,慕轻灵双眼通红,看见他,胡乱擦了擦眼睛,从慕辰榻旁起身。

    “我听陈登说,你一己之力独战六十渭城守卒,里面还有个知微力士。没受伤吧?”慕辰面色苍白,看见白泽进来,黑甲上满是血污,问他。

    “无事。”白泽说,“倒是你……”

    “哈哈,这点小伤,不足挂齿!”慕辰咧嘴一笑,“本世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个无名刺客罢了,想杀我,早一百年呢。”

    “都躺下了,还嘴上逞能!”慕轻灵责怪他,“你啊,非要逞英雄,一个人跑那快,这下倒好!还好你没事,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这不是没事吗?”慕辰头大地看着自家妹妹,见她扬起秀眉,又要说什么,连忙讨扰,“好好好,为兄一次一定注意,小心谨慎,再也不逞能,好吗?”

    “这还差不多!”慕轻灵哼了一声,带着鼻音。

    “没事就好。”白泽说。

    “这回多亏了晴天医师。”慕辰说,“想不到晴天姑娘年纪轻轻,已经有玄级炼药师的资质!真是了得。”

    三人说了片刻,白泽告辞。

    大军城外驻扎,三千人马进驻外城。夜幕降临,寒风刺骨。营火星星点点到接连成片,染红夜空。

    血腥味混着浓烟在夜幕中画出一个巨大的阴影,仿佛死神的虚影。

    白泽纵马进了临时营地,清理戎装。他任军士卸下黑甲,将身上的刀伤简单包扎起来。

    夺城之战,他中了三刀。好在伤口不深,他及时用真气封住穴道,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夜色渐深,炊烟四起。

    白泽料想不到营地里突然传开渭城投降的消息。他找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内城动#乱,三家家主砍了何宗正的脑袋,夜开城门,三家家主自缚请罪,投降大公。

    “主帅有令,三军开拔,进城!”营地里传来令行兵的呼喊。

    彼时白泽穿戴整齐,佩双剑,出了营帐。令行兵见了白泽,看他先锋将领黑甲,当下行军礼,道:“将军,主帅有令,三军开拔,进驻渭城。”

    “嗯,我知道了。”白泽点头。

    此前出征,赵盾亲令白泽为先锋营副先锋,与副将陈登、先锋将军慕辰首攻渭城。

    白泽翻身上马,随大军入城。

    战事来的快去的也快。白泽前来河阳大营,不到两天时间,渭城告破。

    密密麻麻的河阳军涌入渭城,驻扎下来。后半夜三军才安顿下来,赵盾提点人马,收编渭城守军,安抚渭城居民。

    白泽被安排在一处单独的院落,手下有两名军士作为亲兵随从。

    隆冬深寒,白泽披甲夜读,是那本他离开河阳城进入独山前,陶弘景给他的《浩然正气剑》。

    如今一步入知微,与渭城守门力士一战后,他也摸清楚了自己的实力如何。

    如今,他即使不动用鹿昊的翡翠,也能与知微后期,紫府阶修士一战。

    十年养气,《无量经》壮大他体内的先天真气。如今周身一百零八窍穴先天真气温养骨骼、血肉、内腑。他周身骨骼已经成为玉骨,晶莹剔透。

    先天真气与丹田苦海纯阳真气融合,已经演变为至纯先天纯阳真气。

    单轮真气纯度和真气之浑厚,恐怕整个九州知微境修士,都被他狠狠甩在身后。

    《纯阳真经》如今已经到了第二重关口,真气已经从气态演化为液态,距离金丹虽说还有很大的距离,可毕竟是进了一层楼。

    而他所修习的术法剑招,气运山河是当之无愧的地阶道门术法,瀑布之剑单轮威力,也是玄阶剑招。

    《五行剑谱》,《大河剑意》,《浩然正气剑》,都是玄阶上品剑招。

    其中《五行剑谱》青木剑气“一剑青龙”,《大河剑意》极招“长河滚滚”,《浩然正气剑》奥义“浩然一剑”,都是玄阶剑招的天花板,摸到地阶剑招门槛的上品剑招。

    至于王之涣的绝技剑一无量,剑九沧海一笑,玄玉掌,搬山印,那品阶,至少也是地阶上品。只是以白泽目前的实力,能发挥出玄阶中品的威力,就相当了得了。

    “养浩然正气,气贯长虹,一剑纯阳破妄虚。”庭院之中,少年将军拔剑,深吸一口气,先天纯阳真气走任督二脉,贯通人体七大关,真气鼓荡之间,青霜一剑递出。

    “嗡!——”

    纯白剑芒如月辉缠绕,黑白之间,少年眉目落星河,光晕流转,浩然正气鼓舞而出。

    “气贯长虹。”白泽青霜剑出,纯白剑气冲天而起,如怒龙升天,剑啸如奔雷,将整个庭院点亮。

    两个随从军士都被白泽那一剑的风采惊住,愣愣看着直冲夜空的剑气,良久才发出赞叹:“白将军,果然少年英雄!”

    如果说《大河剑意》长河滚滚,是剑劲一叠堆一叠,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剑气连绵不绝。

    《五行剑谱》青木剑气“一剑青龙”生机盎然,剑气沛然如青龙盘旋,剑意纵横不息。

    那么《浩然正气剑》气贯长虹,一剑浩然,就如同彗星过苍穹,霸道刚猛,与先天纯阳真气的路数最为贴合,相得益彰!

    “妙极!”白泽随手挽了个剑花,很满意这浩然一剑,气贯长虹。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白泽正奇怪是谁深夜拜访,随从军士已经打开了大门。

    白泽定睛一看,确实愕然。

    来人竟是余幼薇。

    “深夜拜访,公子仍醉心练剑,难怪修为一日千里。”余幼薇说,“方才那一道冲天而起的剑气,着实令幼微赞叹。”

    “余姑娘请进。”白泽将青霜入鞘,心里却奇怪这让人捉摸不透的少女深夜前来,有何目的。

    “不了。”余幼薇说,“我是来辞行的。明日一早,我就要离开渭城,去往河阳了。公子可愿意随我一起?”

    “明日就走?”白泽一愣。

    渭城告破,大军短时间内肯定不会离开,因为需要善后的事情太多了。况且慕辰受伤,他现在离开,多有不合适的地方。

    于是犹豫不定。

    “看来公子是想留下了。”余幼薇的神色说不出是哀伤还是惋惜,轻轻叹息,“既然如此,明日一别,不知能否再见。公子可愿意陪幼微四处走走?”

    “好。”白泽当下嘱托军士不必等他,并余幼薇出门而去。

    城中空气堪称污浊。

    冬日冷风劲吹,好在两人都是修行之人,并不因此感到寒冷彻骨。

    “刚才你说明日一别,不知能否再见。”白泽问她,“可是你回河阳之后,要离开这里了?”

    白泽还记得那日清河之上,余幼薇提及故里是在宋国。

    “嗯。”二八少女颔首,“家父来信,近日我就准备折返宋国了。公子……”

    “这样吧。”白泽忽然说,停下脚步,看着余幼薇,“你不必叫我公子,叫我白泽。我也不叫你姑娘,叫你幼微如何?”

    余幼薇微微一愣,点头,笑着说:“好啊。”

    “那你刚才想问我什么?”白泽说。

    “我想问,白泽,你去过宋国吗?”余幼薇说。

    “宋国吗,倒是没有去过。”白泽说,“从我记事起,我就跟我师傅在北境游历。去过齐国,也去过大周,但在燕国待的时间是最多的。”

    “这样啊,那倒是遗憾。”余幼薇说,“宋国在北境最南边,濒临南海,与中州隔海相望。北境七大国我倒是都有走过,可仍觉得宋国是景色最好的地方。”

    “那里烟柳画桥,是北境琴棋书画四道宗师的温床。”余幼薇说,“如果说北境的画风是凌厉粗犷的,那么宋国就是这凌厉粗犷中的独特温柔。”

    “听你这样说,有时间我倒是一定要去宋国看看了。”白泽笑道,“我之前有学过一本剑谱,《大河剑意》。据说是宋国世家的家传绝学。”

    “《大河剑意》?”余幼薇想了想,“莫不是儒剑宋之问的家传绝学?听说宋之问的祖父曾追随过剑仙李牧之一段时间,后来归来故里,见澜沧江江水滚滚,有感而发,观河悟剑,创出剑道绝学《大河剑意》。”

    “原来你也知道。”白泽笑道。

    “儒剑宋之问可算是宋国家喻户晓的人物,十九岁那年一脚入至尊,成为百年来宋国最年轻的至尊修士。”余幼薇说,“若是我连他都不知道,岂非孤陋寡闻?”

    “十九岁入至尊?那当真是个人物。”白泽感叹。

    “不过和你相比,他可就差的远了。”余幼薇打趣道。

    毕竟是打破当世剑仙李牧之创下十三岁入知微逆天记录的鬼才,十二岁的知微,堪称九州五百年来第一人。

    这五百年,九州剑道的天花板,是被老剑仙孔周和剑仙李牧之支配的五百年。

    可如今看来,属于李牧之的剑仙时代,即将落下帷幕。

    九州将再入群雄逐鹿,天才并争的盛世——也是无数人将死在证道之路上的乱世。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人道成,何止千万人流血?

    这一夜,白泽彻夜未归。

    待第二天他折返渭城居所时,凄厉的鼓声突然震动全城。

    白泽冲出庭院。

    外城飞马来报,直奔赵盾府邸而去,“报!——城外三十里,大军来袭!”

    河阳攻打渭城,没有援军。

    那么奔来的军队,只可能是敌袭。

    白泽深吸一口气,纵马出内城,直奔外城而去。等他奔上城楼,乌压压的黑色洪流,已经来到城外二十里的地方。

    冲天的魔气。

    怀中青蛇躁动不安。

    黑潮大军帅旗破旧不堪,可白泽目力惊人,依然清楚地在上面看到了一个字。

    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字。

    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