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七一番话说完,即便是龙且这个大老粗都沉默了。

    出身军伍,他最明白这种境遇。

    在大秦,虽是推崇军功,但是儒家是一个例外。

    儒家创始人孔子乃是鲁国人,毗邻齐国,这齐鲁大地之上,向来认为秦国这身处西地的国家乃是蛮夷。

    而玄七祖上又是军伍之人,可以说是儒家最为讨厌的那种人!

    “诶,不对啊!那你怎么会拜师进淳于越的师门的,而且还是首徒?”

    就在此时,龙且发出了灵魂提问。

    这么讨厌,没道理还收在身边碍眼啊!

    此话问出,玄七顿时神情有些扭捏起来,仿佛是十分难为情一般得吐出两个字:

    “束脩!”

    这两个字说出口,柳白立刻就明白了!

    好家伙,原来是凭亿近人啊!

    所谓束脩,就是儒家特有的拜师礼,即拜师之时,由学生准备礼物或者钱财赠送师傅。

    在孔子那个时候,给的是肉条。

    而到了现在,儒家懒得遮掩,便是直接收钱了。

    不过想想也合理!

    这淳于越本是齐国的博士,齐国战败,他一个战败国的酸儒,有什么资格参与大秦朝政。

    这不还是得用钱开路吗?

    “淳于越倒是...有着灵活变化的底线啊!”

    柳白不屑笑道。

    官场之上,剥削下属,孝敬上官,这是潜规则,但是没想到淳于越这么个浓眉大眼,天天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的家伙,做起这种事情来也是没有任何顾忌啊!

    当然,柳白倒是不鄙夷这种潜规则,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江湖,更何况庙堂。

    柳白鄙夷的是淳于越的过河拆桥。

    “少爷,我觉得吧,这淳于越这么做也合理。”

    “玄七只会弹琴,他们儒家不是天天想着‘匡扶社稷’吗?自然而然会为师门排斥啊!”

    一旁的龙且,破天荒得动了一下脑子,反而对淳于越表示理解。

    灌金汁嘛,总会灌出感情来的,稍微代入一下,也算是情理之中。

    然而,

    此话说出口后,玄七表情微微一滞,苦笑道:“两位,你们可知,我为何名为玄七?”

    这种问题,即便柳白聪慧,也不可能猜到。

    而玄七也没有让二人尴尬,自问自答道:“某不才,有七技玄绝!”

    “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而这七嘛...."

    玄七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聪慧!”

    这一番话说出口,一旁的龙且差点笑出声!

    在自家柳公面前说聪慧?这玄七也真是爱说大话!

    而柳白却是神色一凛!

    前面六项,乃是儒家的君子六艺!这也符合玄七口中所言,师门之中,他最为勤勉。

    但是这‘聪慧’的定义,实在是太过于广泛了!

    玄七既然有信心,将这一点,纳入自己的‘七技玄绝’之中,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前面六技,还能考验一下,但是这七...该怎么展现啊!”

    龙且哈哈大笑,顺便看了一眼柳白。

    发现自家柳公神色凛然,立刻住口。

    好家伙,这小子吹牛,柳公怎么还当真了呢?

    而这句话问出,玄七微微一笑,郑重其事得起身,整理衣襟!

    如此模样,让龙且吓了一跳:“玄七先生,俺是粗人,瞎说的!要不...您和少爷聊,我闭嘴!”

    龙且还以为,是自己的冒犯,让玄七不快,这是要离开了。

    要是当真如此,自己可真是犯了大错了!

    岂料,玄七没有离开,而是整理好衣襟之后,对着柳白长长作揖:

    “玄七,拜见当朝左丞,柳相!”

    此话一出,龙且直接傻眼了!

    柳公他....暴露了?

    还是自己什么时候说漏嘴了?

    这一作揖,直接让龙且开始怀疑人生了!

    “倒是果真聪慧!”

    一道轻笑声响起,柳白缓缓起身:“可惜,本相不是很喜欢聪明人。”

    “龙且,我们走!”

    这一句话说完,柳白便是直接转身离开!

    龙且更加怀疑人生了。

    而玄七,却是依旧面带微笑,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没有相送,也没有说什么。

    ....

    走出春风苑后,柳白微微皱眉,抬眸看向天空。

    果然啊,自己小觑了天下人。

    天下英才,如同过江之鲫。

    自己不过是有着一点穿越而来的历史记忆,又有什么资格小看天下人?

    “柳公,这玄七这么厉害,不收吗?”

    龙且好奇得开口问道。

    自家柳公不是正缺人吗?这个玄七这么厉害,收下来当幕僚不也好吗?

    “暂时不收。”

    “他还缺了点东西。”

    柳白微微摇头,开口说道。

    此话说出,龙且更是蒙圈了:“缺什么?”

    “火!”

    “心里的那一团火!”

    柳白淡淡开口说道:“此人恐怕,在我说那一句‘一曲肝肠断’之时,便是知晓我的身份。”

    “但却没有直接表明,反而先诉说起自己的遭遇!不说声泪俱下,至少也占了‘惨淡’二字。”

    “眼光,城府,都够了!但是他心中少了一团为大秦燃烧的火!”

    “或者说,他表明身份,只不过是想寻求一个向淳于越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一番话说完,龙且挠了挠头,还是不怎么懂。

    怎么...用人有这么多门道的吗?

    “恶心一下淳于越,这事儿我倒是乐得去干。但是这个玄七,日后定有大用,现在用,反而是揠苗助长。”

    “辅国之才,若是只用来恶心一下那个老酸儒,我怕是要被始皇陛下按着脑袋扇嘴巴子,说我暴殄天物了!”

    柳白抚了一下鬓间的头发,深吸了一口气:“龙且,回去让锦衣卫好好查查这个玄七的身世过往。”

    “诺!”

    龙且虽然不懂这些弯弯绕,但是他知道,自家柳公吩咐的,照做便是了!

    “玄七...君子六艺暂且不谈,本相也没什么兴趣。但是...本相这第一道考验,你能否接住?”

    “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不改其乐。”

    “别让本相失望啊!”

    柳白喃喃自语,竟是不自主得嘴角微微勾起。

    能否经受住这个打击,又能否体悟出他柳白对其寄予的厚望,这...才是柳白真正想要看玄七‘聪慧’的地方。

    贫苦人家的孩子,便是如此。

    努力一生,却不如领导的一句:“这个项目就交给小李去做吧”!

    但机遇出现之时,贫苦人家的孩子,却往往抓的比谁都死!

    ....

    春风苑内,玄七将残酒一饮而尽,拉开屏风走出。

    在春风苑诸多‘好心人’的目光之下,玄七走向春风苑的老宝:“丽姐,往后...玄七便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