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韶华即逝。

    即便是贵为一派掌门真人的入室亲传弟子,便也要耐心熬过一段艰难困苦的修炼时光。

    若要表现出实力超凡,众人仰慕,“个人努力”仅是微不足道的一个条件,根本核心就在于超凡脱俗的“天赋”,老天父赏饭吃的那种先天而来的资质与根骨血脉。

    元始门第十八代掌门人萧镇元,收八名入室亲传弟子,人数已然不少,但真正脱颖而出的仅有三人而已。

    今年年初,大弟子杜天雄和四弟子齐御风同时突破到玉清境第四品,简直惊为天人,轰动一时。而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是八弟子白莲,入门不足七年,紧随二位师兄的脚步,一口气突破到了玉清境第五品。如此神迹,放眼元始门的数千年历史,都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有人说,有如此修炼速度者,自建派以来,共计不会超过三百人。只是在这些惊才绝艳的奇才之中,能再更进一步者,竟也不足三分之一了。

    似乎,人族创立的修真文明之气运,仍然在这个古老的门派“元始门”。

    第十七代,即风铭的师祖公一辈人,出过五千年一遇的“元始双骄”,使得“元始门”力压群雄五百余年。何其辉煌壮阔,绚烂夺目。

    第十八代,正值春秋正盛之际,因种种变故,即便有五位天赋超凡之人,在前一代人的辉煌光环下,星光黯淡,在修真界的声威逐渐衰退了下去。

    到了新生代的第十九代,各脉所收的人才,再次出现了“井喷”之势一般,引得修真界为之侧目。

    话说,长门玉虚峰上,在一派掌门人的全力栽培下,三位弟子已然成材。

    可是,其他六脉的人才,速度上稍慢一些,但很快就出现了一飞冲天之势。

    “灵霄五剑”、“金庭四秀”、“流云四虎”、“仙鹤六姝”,骤然崛起,灿烂如火,辉耀修真界。

    即便是势微的金光峰与灵宝峰,亦出了玉玑、商飞虎这样的天资不凡的人才,大有振兴一脉之颓势的趋势。

    相较之下,贵为一门之重的玉虚峰,掌门萧镇元门下自然是星光黯淡。

    风铭,正是那星光黯淡下的一粒不起眼的灰尘。

    七年时光,没有一天不是在他勤修苦炼下度过,用功之艰苦,绝对不落后于同门中的任何一人。

    然而,在星光闪耀的元始门第十九代传人中,玉清境第七品的修为,最多算作是中人之姿,不会有波澜的。

    年仅十四岁的风铭,要说出名,那也是很有些名气的。

    他是被默认为元始门创派以来“帅气”前五的人。

    甚至有人说,他足可以保二争一。

    残酷的是,修真界从来不能“靠脸吃饭”,反而是长得越帅,死得越快。

    风铭或许可以骄傲的说:“我的脸就是我的人生,一路走来都是风景。”

    但残酷冰冷的现实,一定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一个颠扑不破的道理:“什么叫残忍!”

    七年来,风铭第一次来到师父日常处理宗门事务的乾清殿,踏进殿门的刹那,便觉一道道犀利而沉重的目光疾射而来。

    同门的其他七人,早已随意出入这座大殿,侍奉在师父左右,时刻接受师父的教诲。

    风铭,人生中的第一次,仿佛跨越千山万水,才走进一扇大道之门。

    通灵幻境,星月神话,往事不能如烟。

    “弟子拜见师父。”

    风铭很紧张地说,声音颤抖得厉害,身子骨倒是紧实得很,如玉柱立于殿中,稳如泰山。

    “老七,其他几位师伯师叔,你就不拜见了?”齐御风冷哼一声,明惋惜、实讥讽地补充说,“要是把这张脸的本事转移到修真炼道上,那必定是惊为天人了。”

    风铭双拳紧握,在手中的通天尺倏然亮起灼灼灿烂的道家青辉。

    “咦!好深厚精湛的玉清灵火!”坐在掌门人左手第一个位置上的长老惊道,“掌门师兄,风铭虽是玉清境第七品的修为,可这份玉清灵火……很罕见呀!”

    右手第一个位置上的老者点头道:“与师门传闻中的‘极境’的确有点像了。”

    “弟子风铭,拜见在上的诸位师伯、师叔。”

    风铭从容按下通天尺上迸发的光辉,朗声道。

    说这话时,依然平静,中气十足。

    “嗯。”

    萧镇元原本愁云暗布的脸,在这声满意的“嗯”中,便即隐去,继续说道。

    “老七,马上要到九月九日,宗门最为重要的‘大罗武会’。

    此次经七脉长老议定,对规则稍加修改,多了一道海选。

    我与几位长老仔细商议,决定你们八人皆可出战,但你要与老三、老五、老六参与海选,与其它六脉的同门率先竞技,获取参加武会的名额。”

    风铭道:“弟子遵命。”

    众人的目光齐聚向风铭手中的那根通天尺。

    萧镇元神色凝重地问道:“诸位师兄、师弟,如何看这件不断异变的通天尺?”

    众人沉默片刻后,常春子长老开口道:“此物异变,从无异象诞生。纵使一件血炼之器,其威力怕是有限。”

    鲍长老冷不丁地问:“师弟,你是与流云峰上的那件血炼之器相比吧?”

    常春子一怔,反笑道:“难道你们不是这样想的?对了,鲍师兄,当年的那届武会,您就是败在那件古怪的……”

    “有意思吗?”鲍长老打断道,翻个白眼,朝掌门人认真说道,“掌门师兄,那次武会,您有事在身,没有观战。但后来的诸般详情,您是清清楚楚的。有些事,不得不防啊。”

    齐御风一脸冷峻的说道:“鲍师叔,您不必过滤。依我看来,再厉害的法宝,亦不过是一件死物罢了。如果人不行,再厉害的法宝也是废宝,成不了气候。”

    齐御风夹枪带棒的骂风铭中看不中用。

    哪怕是平日里在师父面前,他没少抱怨师父收风铭这么一个没用的弟子。

    哪怕是风铭修炼到玉清境第七品,已显中人之资,他仍然觉得师父浪费了一个极重要的名额。

    元始门历代的长老们收入室亲传弟子,绝不会超过十二人。实际上,很多人终其一生就收七八人罢了。

    萧镇元没有训斥门下最得意的弟子,对风铭叮嘱道:“老七,听你大师兄说,你正在修炼火球术、天雷咒、地震术?”

    风铭压下对齐御风的怒火,恭敬回师父的话道:“师父,正是。”

    萧镇元沉默一会儿,道:“好吧,暂时这样。一切等武会结束后,再行定夺。”

    常春子忍不住开口道:“掌门师兄,风铭师侄贵为掌门的亲传弟子,还没有……”

    “师叔,不是没人教他,而是他不配修炼本门的高阶法术神通。”齐御风又一次打断了长老的话,“再过上二十年,师父再传真法,根本不迟。”

    临了时,他补充一句道:“他再练也是比不上白莲师妹他们的。”

    这话像一块巨石砸进风铭的脑海,风铭只觉得脑海中轰隆隆炸响,整个人快要崩溃。

    “白莲,还他们?”

    齐御风用最尖锐的言语,明明白白地告诉风铭,“什么叫残忍”。

    亦即,风铭不止不如白莲一人,而是不如一堆像白莲的修真奇才。

    风铭沉默如山,浑浑噩噩地回到小枯峰上,耳畔无限回响着:“他再练也是比不上白莲师妹他们的”。

    ***

    原来,元始门的大罗武会,十二脉俱全时,十一脉各出五人,长门玉虚峰出九人,由此组成参加武会的核心人员六十四人。

    后来,紫阳等五脉绝嗣失传,只剩七脉传承,便衍化成其他六脉出四人,长门玉虚峰出八人,组成三十二人的武会人员规模。

    未料,传到第十八代掌门人萧镇元,刚满执掌门户一甲子之年,便在其他六脉的同时提议下,要求恢复到曾经的六十四人规模。即,七脉保留推荐的四人名额,其余的三十六个名额由“海选”产生。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长门玉虚峰失势的表现,是有人准备挑战历代掌门皆出自玉虚峰的不成文规则。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萧镇元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同意。

    说到根上,无非就是用实力说话罢了。

    大到一门、小到一脉,真正的实力是由一个个人组成。

    话说,元始门的“大罗武会”,并非创派祖师元始仙尊所设定,而是二代掌门祖师“天尘真君”所定。

    “大罗”二字并非取自“大罗天”之意,而是得自元始仙尊养的一头名叫“大罗”的“灵兽”。

    “大罗”灵兽是一头龙虎兽,身如山岳,气吞山河,威猛震古烁今。

    传闻,仅是被它杀死的龙族成员,多达三百三十三头。

    修真界早已默认,元始门一脉能狂霸元始山脉的十二主峰,全靠那头战无不胜的大罗灵兽。

    甚至,有人诋毁元始门时,讥讽地说“元始门的真正开派祖师其实是一头妖兽。”

    这话其实很有道理。

    当时的修真界,所有认定大罗灵兽已然超脱了生死,成为不灭不死之身。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在元始仙尊羽化仙逝后的第三个月,它也就死在了玉虚峰后山的一处僻静之处。

    传说,它的身躯化作了一方异世界。

    刚刚新执掌门户的天尘真君,本想悄悄压下此事。

    只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其他十二脉的同门师兄弟得到消息,立即赶来,半数以上的人要求进入这方异世界,但以天尘真君为首的一波人坚决拒绝。双方话不投机,打了起来,萧蔷之祸,很快见了血。万不得已之下,天尘真君冒着修为过低、会随时陨落的风险,启动玉虚峰上的护派剑阵,方才制止这场突如其来的灭门之祸。

    于是,八千余年来的时至今日,仍是修真界的十大未解之谜——大罗秘境消失,就此发生。

    天尘真君与同门师兄弟,个个道行高深、道法通玄,无一不是当世最耀眼的风云人物,而对于在护派剑阵下神秘消失的、由大罗灵兽的尸体幻化而出来的异界,同样是万分不解。

    此事慢慢淡去后的第六十个年头,元始门上下终于回归平静。

    天尘真君一时兴起,为纪念同门师兄弟的那次见血争锋,便定下了每一甲子年举行“大罗武会”的一项传统。

    一来促进十二脉并传香火的人情世故,不要完全生熟了,老死不相往来。

    二来促进各脉弟子互相比拼修真实力,互相砥砺,让元始门像一棵随时随地需要汲取营养的参天大树,永远长青,而不至于在自我满足中逐渐枯萎死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