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铭不通音律,一时间亦无法弄清楚“湟水二圣”的目的,只得火化二人的尸体,骨灰收装成一个骨灰盒,打算着将来有机会,前往湟水将二位前辈安葬。断琴、破笛、乐谱也是全归了风铭。

    黄若彤问道:“风铭,你怎么看齐萱与南宫龙的婚约?”

    风铭正要往回走,听她如此说,话音中明显有其他的用意,只不知她是何目的,道:“门当户对,金玉良缘。齐师叔与田师叔的眼光不会差了,亦轮不到别人替他们操心。”

    凌青霞冷冷道:“你倒是大方得很。人家张小鼎与云烈就受不得这个气。”

    “螳臂当车罢了。”风铭往回走,沉声道,“一个私通魔教,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会有好下场。南宫家乃是堂堂正正的世家大族、几千年的望族,这笔买卖谁都会算。”

    凌青霞拧眉抢话道:“齐萱师妹拒绝了齐师叔的这一婚约安排,你又怎么看?”

    她的神态颇为神气,仿佛给风铭出了一道难题,等着看风铭的笑话。

    风铭风淡云轻地回道:“此乃齐师叔家事,哪怕是掌门师父,也做不了什么。”

    凌青霞又道:“哼,依师姐与我之见,齐萱师妹的心应是早有所属,而那人的前程绝不在南宫龙之下。”

    风铭这才确定二人突然说这事的真正用意,道:“让二位师姐费心了。我与云烈没什么两样,要说有什么不同,无非是我天生比他聪明一点,而现在的修真道行比他高一点。我们可都是苦命的老乡。倒是像二位师姐这样的美人,我觉得还是尽量嫁了本门的人好,只是希望不要像陆师叔那样善恶不辨才是。陆师叔英名一世,道法通玄,却也走不出个‘惯子如杀子’的朴素道德观,何其悲哀。”

    黄若彤与凌青霞齐声道:“风铭,你敢说我们仙鹤峰一脉的不是?”

    风铭悠悠地看了二人一眼,微笑道:“若我是一派掌门,绝不容与魔教称兄道弟、结故攀亲之辈,纵使赔上些损失,也要清理门户。倘若师父要清理门户,我会义无反顾地执行,将不孝门徒斩于玉虚峰的鸿钧广场上,以祭元始门十七代师祖的在天之灵。我绝不会容情的。”

    他最后恶狠狠、咬牙切齿地说,可见是恨到了极致,让听的人感到深深的悲哀。

    黄、凌二人亦想,大家坚守的正道信仰究竟是什么?如果没有了这份信仰,大家真的就没有安身立命的根本了吗?人究竟该为什么而活?

    不远处金庭峰的营帐,刘正锋与曾天鼐看着风铭与黄、凌二人走回营地,刘正锋轻声道:“师弟,人心尽归风铭矣。”

    曾天鼐忧郁地说道:“至少,他那句‘有娘的,没娘的’是深入人心了。大家看得明白,若真到个什么关键时刻,风铭要比长老们靠谱。唉,这事儿,爹爹他老人家亦是顾虑重重,我也就不大明白了。”

    刘正锋沉声道:“掌门师伯是人中龙凤,近一年多了,道行已呈狂飙之势。人人都以为掌门师伯的道行是远不如陆师伯,还有流云峰上的那位灰衫客,只有师父特别清楚,掌门师伯是什么样的真实修为。或许,目前的掌门师伯,离开玉虚峰,的确不是陆师伯的对手。可只要在玉虚峰范围,没有任何人能打赢掌门师伯。师弟或许还不知道,陆师伯曾有意挑战掌门师伯,要在道行上分个高下吧。”

    曾天鼐惊道:“大师哥,有这事?”

    他显然是真的不知道有这档子事,显得异常震惊。

    他多少知道些宗门长老一辈的不和睦,互相掣肘,甚至一度剑拔弩张。而他爹曾药师始终在外面周旋,不愿涉入那无底的深渊。可真要说宗门内讧到要在道行上分出个高低,那还是太夸张了,令人难以置信。

    刘正锋点头道:“若不是林师叔站出来,站在掌门这边,阻止陆师伯的进一步疯狂,发生在玉虚峰上的那场大战是避免不了的。”

    曾天鼐道:“林斩师叔,真是深明大义呢。听爹爹说,他的一身道行,原也是出自玉虚峰上一位闭关的师公,他此举大概亦有报恩的用意。”

    刘正锋道:“此乃其一。其二,林师叔从内心深处敬佩太白真君,亦从内心深处痛恨分裂宗门的任何举动。只不过,他要碍于师出灵霄峰的身份,既要顾全齐师伯的颜面,又要从宗门大局出发尽可能帮助掌门师伯。这些,宗门的那些个师长辈都是门清。然而,或许连师父他老人家都没有预料到一点……”

    曾天鼐抢道:“风铭的崛起。”

    “对。”刘正锋淡然一笑,“谁能想到,在这诸钩山上,正道人士已心有所属,愿意跟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降妖除魔,澄清寰宇。这是为什么呢?在我看来,无非是风铭师弟有一颗赤子之心罢了。如果一个人自己都动摇了自己的信仰,还叫他人怎么信服?说到这点,风铭师弟尤其难能可贵。”

    曾天鼐黯然道:“如果真如大师哥所说,风铭是容不下小鼎,甚至会迁怒于陆师伯。”

    “这是必定的事。”刘正锋十分肯定地说,嘴角微扬间又露出诡秘的笑意,“师弟,将来要是师父让我们诛杀张师弟,甚至是……我们该怎么办呢?”

    曾天鼐连忙摆摆手,道:“如果发生,那也是掌门一脉的事,与我们何干?”

    刘正锋却道:“如此以来,金庭峰将以什么立足于元始门?倘若真是风铭师弟继承大位,能容得下我们吗?”

    曾天鼐忧郁地说道:“这的确是一件大事呢。等回去后,我私下问问爹爹。”

    刘正锋诡笑道:“只有一条路可走的。”

    曾天鼐道:“阻止风铭执掌门户?”

    刘正锋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七脉归一。师父他老人家说,只怕这事要在萧真人春秋正盛之时,就要提上议事日程。在师父看来,他们这辈人,还算是能勉强制衡玉虚峰一脉,而到了我们这辈人,便没人对得上风铭了。”

    曾天鼐怔在原地,像是脑筋转不过来弯儿,眼前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风铭远远看见二人站在那里,应该是看着黄若彤与凌青霞二人,议论的或许就是自己,却也无意过去与二人闲聊,心想着大家各有各的心事,还是互不打扰得好。

    黄、青二人回了仙鹤峰的营帐。

    风铭与四师兄齐御风、八师妹白莲打个照面,双方皆是眉头微皱,没有说话。三人之间的隔阂积攒了八年之久,胜负早已分出,可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齐御风终是没忍住,冷嘲道:“老七,你倒是会收买人心的很,我的确小瞧了你。”

    风铭反讥道:“我只是让自己做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人前像人、人后像鬼的伪善之人。”

    齐御风又道:“你想统御整个正道,大概还是太早了点。我劝你收敛些,这里的大小事由门中长老们主持。”

    风铭嘿嘿笑道:“反正,至少我不会给师父丢脸,更不会给元始门丢人现眼。齐老四,你还是多顾着些你吧,我不会让你的。”

    张公祺笑着走过来,道:“怎么,又吵吵上了?我们八人,该是大团结的时候啦。”

    齐御风与白莲有些不悦地看向张公祺,二人何尝不明白张公祺的话外之音,同一师门下的八人的角逐,形势非常明朗,再也没有必要明争暗斗。齐、白二人都冷哼一声,朝仙鹤峰的营帐方向走去。

    风铭哼声道:“没本事的人,是不是都只剩下了脾气。”

    他回到自己的营帐,继续参悟玉牒上的符箓图案,随身携带的诸般修炼灵材随意食用者,以便更好地养精蓄锐,待与魔教大战时,能够以更好的状态上阵杀敌。自从他的手阳明大肠经中多了一道灵力,如两个小溪潺潺而流,他的道行更为大进。只是,午夜子时,掌天轮会发作,使得他痛不欲生。幸亏有阴阳咒护体,能及时镇压。可每镇压一次掌天轮之力,他就能感觉到自己的道行大进一分,这种轮回成了一种令人无法自拔的“羁縻”快感。

    又是一个难得平静的夜晚。

    日出东方,海天恍若被烈焰连通,这一天,天高云淡,又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四正名门共同宣称,将主动展开搜寻魔教妖人的藏匿地。在四正名门的号召下,天南海北的正道力量迅速集结,归于自己熟悉或认可的正道大旗下。正道大旗,除了最闪耀的四正名门,便是仿佛在一夜间结成同盟的世家大族。他们推举南宫家的南宫雷、华家的华延庆为正副盟主,声势浩大,隐隐盖过各自为政的四正。除这五路大旗外,还有其他不容小觑的正道力量,完成各自的集结。

    有心人观察发现,正道一方集结出十三路,或许各怀鬼胎,各有所图,但这整体声势之浩大,却也是近三百年来最大的一次。

    元始门明面上是一路,实际有五路,除却齐春秋、曾药师、宋伯符、陆婉清四脉首座各率本脉门下外,另一路以玉虚峰上的常青子长老为首,外加灵宝峰与金光峰两脉的弟子。五路齐发,自然铺开,进入深山密林,搜寻魔教。

    巡天宗、凌霄宗、镇龙殿三大派便只有一路,队伍亦显得十分凝聚,以一条线的方向搜寻。而且,他们有意与元始门拉开距离,那便是有意要看元始门自家的内讧。只要潜在的对手有损失,对自己来说都是实力大增,有百利而无一害。

    常青子有意约束,明知只需要约束风铭,偏偏难以约束。这一路看似以他这位长老为首,实际上众弟子打心底里以风铭为首。风铭冲向那里,大家紧随其后。魔教弟子没找到,反而寻到了许多极罕见的修真灵材。风铭说谁找到的归谁,直接破除元始门的一个旧规——“统一上交,集中分配”,众弟子更是大喜过望,他们深信风铭能扛住这事,心下毫无顾忌,心安理得地收起来自己辛辛苦苦的所得。

    “风师兄,这儿有具尸体。”

    灵宝峰的一个弟子忽然吼道。

    风铭瞬息而止,看向树杈上的那具尸体,示意其他人躲开些。然后,他独自御剑降落,靠近那具尸体。常青子与齐御风亦跟着下来。

    齐御风“咦”了声,道:“这是天地盟的左盟主呀。”

    风铭沉声道:“他是死在碎心一类的法术攻击下,是正面被人击毙。看其尸体,大约今日凌晨丑时初刻的事。”

    齐御风冷笑一声,道:“不懂装懂。你可知左盟主最著称于修真界的神通便是‘镇五岳’,是碎心法术一门中最厉害的一门。何人能当着左盟主的面,用此类法术杀死他?哼,恐怕只有你这样无所不能的人吧。”

    风铭无意于他争辩,道:“师叔,此人的心尖被震裂成五瓣,很可能是被人用他擅长的法术神通所杀。”

    常青子有些纳闷,暗自怀疑着你小子还能透视尸体不成?转念一想,曾听门中长老们说,元始门的上清境修为,在刚破境的阶段,就有这般神奇之处,反而完成破境后,这种神奇就消失了。元始门传下来的十七代人中,只有一位祖师爷一直拥有这一神奇的异能。元始门的前辈们给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天眼”。

    常青子随即道:“风师侄,你的意思是?”

    风铭道:“不动声色,派两位师兄过去一趟天地盟。”

    常青子旋即明白过来,道:“你是说,还有一个左盟主?”

    齐御风的身子一抖,脸红得像烙铁一样。这让他如何相信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有如此精准的判断?

    齐御风十分的不服气,道:“师叔,不可听信无据之言。或许,此间事,另有蹊跷。”

    常青子清楚齐御风的心思,却也更清楚他早已不是风铭的对手,道:“派天雄、震言、介善三人过去一趟,倒也不耽误事。”

    常青子立刻安排下去,并暗暗示意杜天雄等人,三人心领神会,便即朝天地盟所在的那路正道人士而去。

    风铭正要离开,忽见左盟主尸体下方闪过一丝异光,便没有丝毫犹豫,御剑俯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