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老的谚语中有云:小隐于野,大隐于市。

    这句话道尽了隐士心态,而风铭也是有着此种心思。

    他放弃了在宿命山上创立一番基业的念想,决定回归那喧嚣繁华的福城核心地段,在人来人往的喧嚣中寻找一片静谧的角落,以图深谋远虑。

    如今之世,仙道蓬勃发展,元始门的萧真人更是扫荡幽兰界,为整个仙道增添了无限的光彩,使得仙道仙光万丈,福佑苍生。

    福城,地处偏远,远不及正当红的碎颅城,然这里同样是修真门派林立,古武门户十分活跃,互相倾轧征伐,时有发生。旧门户覆灭,新门户创立,这种循环似乎永远无法打破。

    “青云门”,这户坐落在城北角落的药铺,人去院空,蛛网密布,厚厚的尘垢覆盖岁月痕迹。

    这一天,正值九月九日,太阳初升之时,一个青年文士带着十二个十来岁的少年,在这废弃的“青云门”落脚。

    青年文士,正是风铭易容而成,自号“大明”居士,左手拿着“仙人指路”的招幡,右肩挎着粗布袋,头戴九阳方巾,更像年轻的相士。十二个少年是他从不同城中挑来的流浪儿,收为弟子,排了次序。

    “就是这里了。”风铭缓缓开口道,“许青、云础、仁清,你们三人去置办些桌椅等日常用具。其他人打水扫地,清理灰尘。”

    众人齐声道:“是的,师父。”

    风铭翻了个白眼,心想着自己差点收了两位弟子,全让师父给搅了。如今是山高皇帝远,由我自己做主。幽兰界一役,没有我的份,齐御风老贼又要抬头,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开始作妖。

    天黑之时,废弃的“青云门”已焕然一新,师徒用过丰盛的晚餐。

    风铭仔细安排明日的工作,谁坐堂,谁出去宣传揽客,井井有条。

    四弟子狄怀仁道:“师父,什么时候传授我们仙道法术呀?”

    “为师偶得机缘,自学自悟,修得一身本事,将来要全传授给你们。只不过,为师乃是无师自通,待要传授他人时,便有诸多不顺的地方,还需要慢慢打磨。”风铭十分认真地解释道,“为师修真炼道,走的是以力证道、以剑入法的路子,与当今主流的修真仙法大为不同。”

    风铭取下长剑,认真舞剑,解释道:“本门的入门之法全在于‘剑’,剑术一成,纵然不修炼气的法诀,也能以剑炼气、以剑御气,自成真法,剑道自生,御剑证道。这一式乃是本门的入门初基‘一剑开天门’,尔等要仔细领悟其中的诸般奥妙。”

    他手中玄青色长剑似乎有了生命般的活泼。剑刃上流光溢彩,如星河倒挂,闪烁着神秘的青气,仿佛是飞云流动,随风飘摇而不散。剑舞到最后,剑气如龙蛇般翻腾,星河逐剑而去,仿佛能御剑承天,开启天门之路。

    凡是能够传承下来的古武技和修真界的各种神通法术,无一不是历代精英们苦心钻研、不断沉淀而来的结晶。

    风铭虽然出身名门,拥有着极高的天赋,但他对自创神通法术却异常谨慎。经过反复领悟通天九式中的第一式“锋芒藏刀意”,融合了魔教的至高真法“摩诃无量”与巡天宗的“焚天真火”,自创一门独特的剑术神通——“一剑开天门”,并配以悟自“天书”中的一段秘法作为“剑咒”,使得这门剑术神通更加圆满。

    “山河为径,剑气横天,龙蛇空舞,剑逐星河,御剑承天,天门路长。”风铭缓缓收住长剑,神色凝重地叮嘱道,“这六句剑咒,你们要用心领悟。本门的修炼法门,不拘泥于形式,可见于日常生活,可见于自然天象,亦可见于凶兽猛禽。”

    风铭坐下,说道:“青儿,你将‘一剑开天门’的剑术耍一遍。”

    他比大弟子许青年长七岁,这声充满父爱的“青儿”,令他的心突突直跳。

    许青取出师父传下来的“青阳剑”,剑身玄青色,长达三尺三寸,宽五指,锋刃锋利,剑柄刻着“青阳”两个古篆字。澄心定一,聚精会神,凭借记下师父的剑路演练起来,十分别扭的舞剑姿势,累得许青满头大汗。

    风铭暗自叹息,这份资质还赶不上他自己,却也表扬道:“许青舞得很不错。修真炼道,全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积淀中,最忌讳‘求快’。这修炼的第一要义‘欲速则不达’,你们要牢牢记在心间,时刻提醒自己。”

    他又舞了一遍,舞得更慢,众弟子看得更清楚,记得更牢固。然后,让二弟子云础舞一遍。其间多加指点纠正,已是有模有样。之后,每位弟子舞一遍“一剑开天门”的剑术,已到子时初刻,便让众弟子回房,先泡药澡,再休息。

    风铭来到堂屋,端坐在太师椅上,闭目沉思片刻,取出四个瓶子摆在面前的圆桌上,橙色的“龙心瓶”,银色的“永夜瓶”,五色的“蝴蝶瓶”,海蓝色的“漩涡瓶”。已过了一个月,仍不见四个瓶子有什么异状,亦无神异发生,完全不像被人谈瓶色变的神器。

    他试图无数次将自己精纯的玉清灵力注入瓶子之中,但却一无所获。似乎,这四个瓶子不仅不接受他的灵力,反而散发出强大的排斥力,扰动着他的经脉,使他心绪渐趋紊乱。幸好,他修为已经深厚,只要控制得当,便能自我调息,恢复平静。

    这些神秘的瓶子到底有何奥秘,他一时难以得知。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小心翼翼地收好这些瓶子,开始了一天的修炼。待到寅时,他结束了修炼,转而准备药铺柜台上需要的药材。这些药材大部分是他从别人的商铺里购买而来,只为了让自己的药铺能够顺利开张。

    风铭谨慎运营,青云门的生意渐渐好转。

    在福城的商铺药铺丛里,青云门这家小小的药铺过于不起眼,没人理会,寻衅闹事。

    风铭自忖着,短时间里不会成为他人打击的目标,晚市空闲,早早打徉,陪众弟子潜心练剑。

    转眼,已入腊月,福城的人气愈发高涨。

    为了讨个好彩头,提升人气,风铭推出三种新药材。

    这天清晨,风铭正要绘制符箓,药铺的生意已由手熟的弟子们打理,不用他时刻盯着。取出笔墨纸砚时,砚台上放的一颗湛蓝色灵晶,嘎嘣一声碎裂,在灵晶内里如流云的异种自然灵力,此刻像是一团海蓝色云雾,在砚台上流转。

    风铭一个激灵,赶紧取出四个瓶子,放在桌上。

    须臾,龙心瓶上渐起光束,射向那团海蓝色云雾,云雾肉眼可见地消失,像是被光束吞噬。

    只因四个瓶子全无异象,才与墨砚放在一起,而那颗灵晶是用来润养砚台。

    未料,时间一久,这颗灵晶就这样碎了,使风铭发现龙心瓶的秘密。

    龙心瓶上发出的橙色光束吞噬干净海蓝色云雾后,瓶口生出扁豆粒大小的水绿色“水珠”,微微晃动。靠近瓶子的青龙藤,本是插在花盆中的一根淡青色的细木棍,此刻竟然在顶端生出两个墨绿色的嫩芽。

    风铭眼看着青龙藤的异变,极是震惊,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似乎,青龙藤只是吸收了什么灵力灵气,便开始发芽,枯木逢春。

    青龙藤早已靠近过四个瓶子,从未有异象,而今晨只是一颗灵晶异变,继而龙心瓶诞生一颗水绿色“水珠”而已,再无其它灵异。

    “难道是这扁豆大小的水珠?”

    风铭思忖着,将水珠放在右手食指指尖上,只觉得指尖有寒风刮过,一阵阵清凉刺骨,再不见其它异状。略一寻思,拿出一个装有灵力充沛的灵水的白色瓷瓶,将这粒水绿色“水珠”滴入其中,整瓶的纯净水被染成水绿色,颜色几乎没有变浅。

    白色瓷瓶是容器一类的灵器,非常珍贵,可装下十立方米的灵水。而一粒扁豆粒大小的水珠,稀释后竟是颜色几乎不变。哪怕是已在修真界颇有见识的风铭,都快惊掉了下巴。

    他干脆给栽青龙藤的花盆中浇了一点点。片刻间,青龙藤的根部生出嫩芽,而顶部生出的嫩芽已长开,漂亮的龙舌叶很快卷起来。青龙藤主干上的青色愈发苍翠欲滴,似是随时有绿液渗出。这已是在天地灵气灵力充沛的阴凉地,最适合青龙藤生长的地方,生长五年的青龙藤,一种极珍贵的炼丹主药。

    “倘若‘青龙洗髓丹’出世,青云门再无宁日。”

    风铭大喜过望,却也出奇地保持镇定,见过大宗门内部惨烈斗争的他,已有了不属于十七岁少年应有的老辣气息。仔细算计下来,之前抢来的诸般灵液炼制法子、酿酒法子都将派上大用场。于是果断收起朱笔砚台,着手炼制灵液。只有无限稀释浓度,分出明确的灵液品阶梯度,才能细水长流,才能不被人发现。

    四个瓶子直接放进装满灵晶的储物袋,任由自行异化。

    风铭不在乎灵晶的得失,只在乎四个瓶子是否真的是太古神器。

    只要任意一个瓶子能恢复一点神器之威,足够自己称霸一方,自立门户,未尝不可。

    风铭一面炼制“青龙洗髓丹”,一面调制灵液和酿酒,一面完善自己撰写的“青云药典”,修真炼道上一点没有落下。远离钩心斗角,生活无比充实,更加锻炼了他的心境。

    大年初一,青云门推出名叫“绿野仙踪”的灵酒,一时间传开,名气大噪。

    “绿野仙踪”,清香四溢,饮下时仿佛能灌溉人的五脏六腑,四肢通达。古武士与修士饮了,均有奇妙的神效。有些天生灵体的人,每饮一次,便能自行呼吸天地灵气三个周天,无论是古武十的内功,还是修士的灵力,都会增加。

    风铭尽力克制,还是没有完全控制住,一鸣惊人,惹得福城内的许多修真势力盯上青云门这块肥肉。好在他的“青龙洗髓丹”也顺利出炉,分配给十二名弟子,助弟子们快速成长,提升道行。在他的计划中,不到万不得已,自己绝不能出手,须由弟子们应付上门滋事的人。

    这天傍晚,众弟子已开始准备打烊,盘算收入,盘点一日的药材等物的进项。

    一个醉醺醺的汉子走进药铺,一双眯眯眼打量着药铺,他那五短身材,双手负后,与穿的灰布衫相得益彰,像个灰布人偶。

    慕仁清恭声问道:“客官,您是要买、还是要卖?买的与卖的都在青云药典上有标价,请您过目。”

    醉汉呕的一声,打个长长的嗝,醉声醉气地问道:“整个药铺,怎么卖呀?”

    曹彦约怒道:“你好狂的口气,我们好心做生意,哪儿得罪了你?”

    醉汉不搭话,跃身而起,一拳砸向曹彦约。

    忽见两旁刺来两剑,直刺醉汉的腑下,醉汉只得后退,又是两剑紧随而来,直刺他的小腹。四个人刺来的四剑,出剑时看似平平无奇,却是剑未出而剑意至,剑威如排山倒海而至,形成极强的威压,将醉汉逼出药铺。

    许青朗声道:“青云门欢迎每位贵客,亦绝不宽恕无故寻衅滋事的过客。前辈,请接招。”

    许青、云础、石昊、张元清四人皆持玄青色长剑,施展同样的剑术,攻向醉汉,攻势密不透风。

    醉汉的酒很快醒了,骂了句:“老王八蛋,敢骗我?”

    没骂完,他已跃出战圈,消失在不远处的巷子口。

    云础道:“大师兄,我去将此事告诉师父。”

    许青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云础直奔后堂,他与石昊、张元清帮其他师兄弟盘点后,便关门打烊,来到青云堂。

    风铭训诫道:“生意稍有起色,有人就盯上了,这在为师的预料之中。

    要在秩序森然而生存环境残酷的福城活下去,要靠你们的齐心戮力,要靠你们的真本事。

    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不要害人性命。

    为师希望青云门能以德服人。”

    他自忖能够轻松应付来自福城的任何危险,但是,如果让青云门一家逐渐独大,暴露“风铭”这个身份是迟早的事。除非,能再完全掌控一家商铺,风头盖过青云门,一明一暗,方可保万全。

    “这事,我熟啊。焚香阁,闹得最凶,就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