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这会儿邵曦应该主动走出来给皇帝见礼,可此时他眼中只有那盘菜与那半壶酒,压根儿就没注意两位先生与萧常毅。

    白鼎公与柳行斋拼命地对他使着眼色,那意思“你倒是出来呀!”

    可是邵曦的心思压根就没在他们那儿,所以两个老头眼睛都快挤出眼泪来了,也没见他有任何反应。

    白鼎公急了,干脆走过去一把将邵曦拎了起来,口中说道:“圣上要诏见你,快来给圣上见礼。”

    “嗯?”

    邵曦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便已被白鼎公拎到了萧常毅的面前,还是一脸懵逼的状态。

    白鼎公的此番操作,别说大殿之内的众人,就连萧常毅也是强忍着才没笑出来。心说:“这师生二人什么状况?刚才被他们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这个人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柳行斋这会儿也急得不行,小声地提醒道:“圣上诏见你,还不快给圣上见礼?”

    直到此时邵曦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皇帝要见自己。

    可人没吃饱,心情不好。邵曦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来给萧常毅行礼。

    “草民邵曦叩见陛下!”

    “平身吧!”

    “谢陛下!”

    邵曦起身后一直保持着躬身拱手的姿态。

    “今日来此的不是学者夫子,便是各书院的门生,你为何自称草民?难道你没有功名在身吗?”

    “回陛下,草民确无功名在身。”

    邵曦此言一出,大殿内的众人已经开始悄悄地议论起来,一个能提出百家共治世的人居然身上没有功名,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哦?”

    萧常毅不禁疑惑地看向白鼎公。

    白鼎公连忙躬身解释道:“此子性情淡泊,无意功名,老夫也曾数次相劝于他,只是此子极有主见,虽有一身的才学却并不想参加科举。”

    萧常毅一听此言,越发地对邵曦感兴趣了。

    “身在朝堂之外,无意功名却能知天下之事,你们这师生二人在这一点上倒是很相似。”

    白鼎公谦辞道:“老夫年岁已高,也是有心无力,只是此子年纪轻轻,若无意功名,这满腹的才学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可惜。”

    萧常毅对邵曦问道:“你既有才华为何无意功名?难道做官为朝廷效力不好吗?”

    “回陛下,对我而言的确不好。上面被人管着,还要操心着下面,一个不小心不是被上面欺负,就是被下面坑,累都累死了,哪还有时间琢磨别的?一个厨子忙活了一天,别人吃得蛮香,他自己却吃得不香不臭的,这么活着岂不是很没意思?”

    白鼎公“……”

    柳行斋“……”

    萧常毅听完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直言不讳,比喻得浅显易懂,你的确是与众不同。”

    白鼎公和柳行斋见圣上没有因为邵曦的话而生气,也是暗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说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说话一点都不避讳。

    “两位老夫子说他们能放下各自的执念,决定共同合作开创治世新学皆是因你而起,可有此事?”

    “两位先生学识渊博,才学深厚,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会想通那些道理,我只不过是提了个醒而已。”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如何为他们提醒的?可不可以将你心中的治世之论在这大殿之上讲与众人听听?也让我能够见识见识年轻一辈的学子是如何看待治世之学的。”

    邵曦一听又让他讲这些东西,心中免不得又是一阵的烦躁,心说:“你们还有完没完?我不过是为了帮朋友娶到老婆多说了几句话,怎么现在惹这么一屁股的骚?”

    可不愿意归不愿意,面前的这位可是皇帝,卷他的面子,那岂不是在卷自己的脑袋?

    于是邵曦将之前与白鼎公和柳行斋所谈之言论,又在大殿之上当着众人与萧常毅的面又讲述了一遍。

    讲完后,进行了一个阶段性总结。

    “儒法两家学说的缺点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两句话:儒家太追求积善积德,但若是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呢?而法家太追求行止有矩,可若是法者无德,必会司执有偏,所以我主张以法约行,以德育心。”

    不过此时殿上已不止是儒法两家,各家学者皆在,于是邵曦又对各家学说的特点进行了一些补充。

    “关于儒法之外其他各家学说的特点在这里我就不说缺点了,以免将来再发生争论,我就讲讲各家的优点。”

    人都是喜欢听赞歌的,大殿之上的各家学者一听邵曦不讲缺点,而只讲他们的优点,一个个也都乐得听他再讲下去。

    “道家讲无为而治,这个无为只是对别人,而对自己是有为的,强调修行自身以做表率,从而来影响他人;”

    “释家讲慈悲为怀,追求的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以达到普度众生的理想境界;”

    “墨家讲兼爱天下,是以行侠仗义的方式来做到抑强扶弱,追求的是兼爱非攻,天下共存;”

    “兵家讲安邦定国,是以兵戈之道开疆拓土,以武御敌,其最终的追求是上兵伐谋,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以战止战,以武止戈;”

    “纵横家讲平衡天下,是以文韬武略,雄辩之才游说四方,追求的是以言代武,以谈求和,天下共治。”

    “综上所述,应将诸家优点与长处集于一身,不可墨守成规,固步自封。若做到以佛养心,以道修身,以儒持家,以兵安邦,以法治国,以墨济民,以纵横平天下!如此便有望开创一个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之盛世!”

    邵曦讲完最后一段话,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他向周围看了看,只见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又回头看了看萧常毅、白鼎公和柳行斋,三人也是同样的眼神。

    “是我说得哪里不对了吗?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如果哪里有谬误之处,在座各位可以指出来,或者干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不!是你说得太好了,多年以来各家都固执己见,彼此争论,都觉得自家理论是最好的,而你是第一个站在高处之人,没有被卷入任何一家的思想不能自拔,从更加宏大之处纵观全局,俯瞰天下之学。”

    此时的萧常毅心中已是激动不已,在他眼中,这样一个有着经天纬地治世之才的人若没有功名,简直是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这样的人若不能为朝廷所用,岂不是浪费?

    萧常毅心中暗自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破格封给邵曦一个官职。不为别的,只为将此人留在自己朝堂之中,免得为他人所用。

    作为帝王,不管内心有多激动,萧常毅的脸上都没有露出声色。

    “曹励。”

    之前的那个公公急忙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躬身应道:“陛下!”

    “这年轻人应该是没有吃饱,好酒好菜只管给他上来让他吃饱,宴后带他到御书房见我。”

    “奴才领旨!”

    萧常毅微笑着对邵曦说道:“你只管吃饱,若是酒菜不够随时叫曹公公给你添,吃饱之后来见我。”

    邵曦一听有好酒好菜,还是管够吃饱,立马来了精神。

    “草民谢陛下!”

    萧常毅又转头对白、柳二人说道:“两位先生多年来为朝廷培养了诸多才俊,也当受赏。”

    二人急忙躬身回道:“都是陛下洪福,老夫不敢居功。”

    几人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白鼎公与柳行斋此时是有些兴奋的。刚刚圣上对邵曦赞许有加,此时又赐了宴给他,还说宴后要在御书房诏见,这种待遇在往年的“百学宴”上是从来没有哪个门生学子享受过的,如今对邵曦算是破了先例。

    接下来的宴席过程中,萧常毅也与其他的学者谈及了治理天下,与外邦交之事,不过都再没有之前的精彩,甚至显得有些没营养。

    邵曦的出现,让参加宴会的所有学者都显得黯然失色。

    很多人心中都已经清楚今年的“百学宴”自己只能沦为配角,真正的主角只有邵曦一人。

    宴席的后半场就在这淡而无味,毫无营养的过程中结束,虽然期间安排了一些歌舞,但众人此时都已感到兴趣索然。

    邵曦此时也算是酒足饭饱,终于达到了此次赴宴真正目的。

    在曹公公宣布散宴之后,萧常毅离开座位向在场众人简单地说了几句慰问之辞,便转身绕过座屏离开大殿。

    大殿中前来赴宴的众人也都自觉地散去,离开宫城,今年的“百学宴”也就算是到此结束。

    此时没有离开的只有邵曦三人,圣上之前发了话,打死他都不敢抬腿就走人,尽管此时他很想离开。

    曹公公一路小跑地赶了过来,与白鼎公和柳行斋见过礼后,便转身对邵曦说道:“邵公子,之前圣上便嘱咐过,散宴之后让老奴带您前去御书房见驾,您看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邵曦回过头看了白鼎公和柳行斋一眼,那意思好像是“我去了!你们是等我还是自己先回去,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白鼎公似是看懂了邵曦的意思,冲他点点头,低声说道:“你去吧!我与柳先生在宫城门外等你。”

    邵曦也点了点头,转身对曹公公说道:“那便劳烦公公带路吧!”

    曹公公笑眯眯地回道:“为圣上办事不敢称劳烦,御书房离这里也不算太远,邵公子请跟老奴来吧!”

    说完,曹公公便带着邵曦离开了麟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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