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给我,我成了真龙,奉你当龙王,以后这万里大江,都是你说了算!你们这些术士,想要的不都是这个吗?”

    如破锣般的嘶哑声音响起,断断续续,艰涩无比,不类人声。

    人蛟凝视着我,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憎恶。

    我笑道:“呦,会说话啊,我还以为所有造畜的都会先把嗓子弄哑呢。能说话就好办了,兄弟敞亮人,这确实就是我想要的。不过空口白话不能当凭证,你成了真龙之后,要是不肯听我的,那我不就抓瞎了吗?我诚意已经拿出来了,你也得先给我点诚意。”

    人蛟问:“你要什么诚意?”

    我说:“你的血,生辰八字和变蛇的日子。”

    人蛟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好啊,你过来采我的血吧。”

    我掏了张黄裱纸出来,铺在法坛案上,提笔做好准备,道:“你先说两个日子,我要验证一下真假,看看你的诚意。”

    人蛟道:“1965年5月6日,1977年5月6日。生辰这个你可以去查,我叫张美兵,洋县人,正经落了户口。”

    我刷刷在黄裱纸两侧竖着写下两行日期,又从中间抬头起,三水头起势,勅令搭架,下书九个字虺,头添角笔,底添尾笔,注下符胆,念曰:玉皇统御,神幡接引,命龙符命,扫荡十方。

    写完念完,亮给人蛟看。

    “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道太上引龙符,用你的心头血做符引,等你成了真龙才能起效,到时候你要是不听我的,这符一烧,你就会心疼到死!可你要是成不了真龙,这就是废纸一张。”

    说完,把这张黄裱纸收起来,又重新写了道符,只不过这回填符架的是九个蟲字。

    写完了展示给他看,“你现在还没化蛟成龙,这张没有心头血的符烧了,这两个日子不假,你脸上会起蟲纹,三天后褪掉。”

    说完,我把符纸一晃点燃。

    人蛟脸上果然浮起一片青黑的细纹,令本来就扭曲变形的不似人类的脸更加狰狞凶恶。

    两个日子全都属真。

    我道:“兄弟果然实在,日子都是真的,让我采了血,以后我们两个就是自家真兄弟。”

    人蛟再次说:“好啊,你过来采我的血吧。”

    他把身子往上窜了窜,昂起头,露出腹部。

    腹部伤口尚未完全合拢,但已经不再流血,也看不到蛇身里藏着的人身。

    我拿出高少静的短剑,来到人蛟身前,举剑就要刺。

    人蛟张大了嘴巴,一口咬向我的脑袋。

    我抬头一张嘴。

    预先藏在嘴里的木芙蓉剑射出,直没进人蛟嘴里。

    人蛟痛的狂吼一声,身子向后仰起,重重摔入水中,在江中疯狂窜动。

    所过之处,群鱼惊散,小船倾翻,大船歪斜。

    一盏接一盏的油灯熄灭。

    大量水耗子掉进江里。

    人蛟疯了一般见人就咬。

    一时间惨叫连连,断肢碎肉满天乱飞。

    情景惨不忍睹。

    我按着短剑,站在船头,面无表情看着人蛟肆虐。

    身后脚步声响起。

    苗正平从船舱里冲出来,手中提着鱼枪,吼道:“老神仙,怎么回事,江神怎么又发怒了。”

    我淡淡地说:“江神因着两次祭祀的事情怒火怨气极大,得让他先发泄出来,然后再祭祀,才能永远平息他的怒火,一劳永逸,还江面太平,让你苗龙平从此顺顺利利的赚钱发财。”

    苗正平眦目欲裂,怒道:“你拿我的兄弟们当祭品给江神泄愤!”

    我斜眼瞅着他,冷笑道:“多新鲜呐,要不是需要祭品,谁家摆祭用得着上千人?你跟张美娟办事这么多年,这点不懂?刚才不问,现在跟我装什么好人?”

    苗正平浑身发抖,嘴唇都哆嗦了,“你这妖道……”

    我把脸一沉,道:“嘴巴放干净点,你骂谁妖道?我特么好心好意给你一次性解决,不像魏解张美娟那样吊着你黑钱害命,到你这里居然成妖道了?好啊,那我不管了,这江神你自己安抚吧。”

    苗正平紧紧握着鱼枪,瞪着我,两眼血红,但却一动没动。

    他的静与江面上的绝望混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苗龙王,有钱有势你才有兄弟,没钱没势第一个要吃了你的就是你这帮所谓的兄弟,可没有这太平江面,你还怎么维持自己的财势地位?既然想做这水龙王,就别特么装什么良善好人。既当婊子又立牌坊,你不配!回船舱里乖乖等着,别打扰我做法事。八十八星见天将,这油灯灭掉八十八个,事情就算成了,让你的兄弟们稳住了,现在谁要敢跑,前功尽弃,死的人白死,再也没法稳住江神,你苗龙王的财势地位也会被南北大风吹得烟消云散。现在就看你这龙王在兄弟中有没有这份威信了!”

    苗正平恨恨一跺脚,把鱼枪往甲板上一扔,返回船舱,抓起通话器,向所有的船老大喊话,要他们无论如何也要稳住不动,绝不能前功尽弃,同时保证死了的兄弟,抚恤五万,家里老婆孩子他照顾到底!

    我不由冷笑。

    这是个为了自己的财势地位什么都舍得出的家伙。

    从他能听一宿墙根这事上我就看出来了。

    熄灭的油灯越来越多。

    我默默数着,到了八十八盏,把短剑塞进猪肚子里,低声对高少静说:“人蛟生机已经断了,把他的脑袋取回来,送到大河村小陆元君那里。回头,高天观那边我替你说话,在投资大会前让你们重开山门。”

    说完,一脚把高少静踢进水里,仰声大喝:“祭江神爷爷,江神爷爷息怒!”

    跟着晃动一张祝融符扔下去。

    其他船上的水耗子同时把船头油灯掷到江里,跟着齐声高呼:“祭江神爷爷,江神爷爷息怒!”

    整个江面呼啦一下变成了火海。

    那些抢食鸡鸭鹅血的水族被烧得纷纷翻白。

    火海中,隐约可见人蛟几个翻腾后,嘴上多了一只肥猪,然后快速下沉,没了影子。

    江面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风声,火声,水声。

    涌动的火海中,残尸密布,有人的,有鱼的,有怪的,被烧得毕剥作响。

    空气中弥漫起令人作呕的焦臭味道。

    我一脚将船头法坛踢向空中,跟着举起掌中短剑,以剑柄上轻轻一拍,喝了一声“斩”。

    短剑闪电般射出,在江火浮动的夜空中划过一抹雪亮的光迹,把法坛齐齐切为两断,跟着在空中转了个圈,返回到我手上。

    我托着剑,转头看向隔着船舱玻璃注视着我的苗正平,微微一笑,“法事做完,可以回家了,从明天起,这金城江面上,太平无事,保你苗龙王财源不绝!”

    苗正平的目光落到我手中短剑上,脸如死灰。

    飞剑这东西,虽然没有枪炮好使,可神秘色彩太重,又跟神仙法术紧密结合,谁看到了都会畏惧三分。

    船队没有立即返航,而是在江面上徘徊了片刻,救了些幸存的水耗子后,这才转回岸边码头。

    苗正平一点数,损了三十多条船,没了足有九十多人,一时间悲痛不已,干脆当着一众手下坐到码头地上放声大哭,捶胸顿足,骂自己对不起兄弟们。

    一众水耗子人人垂泪,却没有责怪苗正平的。

    水耗子命贱,苗正平愿意一条命给五万块,那是大善,又说要会照顾死去兄弟的老婆孩子,那是大仁大义。

    再加上这么一番唱念作打,虽然死了这么多人,但却更加收拢了手下的心思。

    我在船头冷眼旁观,也没兴趣揭穿他这点小把戏,等到他把戏唱完全套,一众水耗子全都散了,这才下船对他说:“十天之后,去大河村周成原来的住处去找我,我有事安排你做。这十天是给你看我的本事,看这江面不是真能平安无事。记住了,我这人向来道理讲在前面,不听我的道理,那就别怪我心狠手黑。能安抚了江神,让这江面平静下来,我就还能让江神再闹起来。你的身家性命都攥在我手上,想保平安富贵,就老实听话。”

    苗正平默然良久,才回了一声知道了。

    离开码头,我先回了一趟小兴子的老巢,把压在床脚下面的桐人取出来。

    桐人的双腿已经完全烂掉,只剩了半截身子。

    我把剩余半截点火烧了,纸灰洒在门槛前后,便转回大河村。

    三花带着肥老鼠蹲在木芙蓉树下,看到我到来,便立刻人立而起,眼睛瞪得老大,右爪高高抬起,爪子都亮了出来。

    肥老鼠从它屁股后面探出脑袋来,小心翼翼地冲我呲了呲牙。

    我扔了两条肥大的鳊鱼过去,道:“刚在江上抓的,高道友慢慢享用。”

    三花犹豫了,看看鳊鱼,再看看我,最终蹲下来,抓着鱼啃咬,倒把屁股后面还在呲牙的肥老鼠给露了出来。

    肥老鼠发觉不对,呆了一呆,立刻把呲牙变成了一个讨好的谄笑。

    我冲它笑了笑,说:“对面家里气弱势淡,需要供个保家仙,你要有兴趣,回头我给你介绍介绍,以后就住对面吧。陆师姐这里不太适合你。”

    肥老鼠立刻跑到我面前,连连打拱鞠躬,笑得越发灿烂。

    陆尘音出现在窗前,说:“你这一来就收买我的宠物,是不是还想收买我?”

    我说:“师姐你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我可收买不了你,只是来替人向你求情。”

    陆尘音一挑眉头,“你把高少静怎么了?”

    我笑道:“师姐料事如神,我把高少静包装成猪,可劲欺负了他一通,又让他去斩杀人蛟。”

    便把今晚江上斩蛟的经过细细同她讲了一遍。

    陆尘音道:“你想伪造人蛟来钓地仙府的人?”

    我说:“与其大海捞针,不如下饵打窝。既然地仙府为了这个人蛟化龙布局几十年花费这么大力气,肯定舍不得就这么放弃不管,只要人蛟还活着,他们就一定会回来尝试重启化龙这事,这寻找地仙府的线索不就来了?”

    陆尘音说:“其实你不杀人蛟,把他收服了,更好一些。”

    我说:“采生折割都该死!我可以无所顾忌,可这是我的心魔,用他我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人蛟虽然也是采生折割的受害者,但他这么多年食人而生,得不到满足,就兴风作浪索要祭品,已经是淫祠野神的模样,从受害者转为了加害者,绝不能再留。

    陆尘音点了点头,说:“我会给赵开来打电话讲这事。你还用得着高少静吗?我让老君观把人赔给你打下手。反正在你解决地仙府之前,他做为已经被祭了人蛟的死人也不能再露面了。”

    我摆手说:“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高少静这人我不用起,搁在身边反倒别扭,你要是用得着你留下吧。”

    陆尘音道:“我过阵子就要去上学了,你自己一个在金城这边钓地仙会,能应付得来吗?”

    我说:“我跟高少静学了牵丝戏法,结合以前掌握的傀儡术,再加上来少清的剑意和你教我的那一技杀招,有些收获,在你去上学之前,或许就能整理出个眉目来,到时候真神仙到场,也一样能杀了。”

    陆尘音道:“信心挺足啊。”

    我笑着说:“你怎么不说我不知天高地厚。”

    陆尘音道:“我还天天被师傅骂不知天高地厚呢,哪有资格说你。”

    我试探着问:“你想做什么,会被黄元君说成不知天高地厚?”

    陆尘音道:“这可不能告诉你,这事得等我十八了,自己亲自去做才有意义。你给三花带了鳊鱼,给阿灰许了新职位,那给我什么?”

    我说:“高天观一定会在投资大会上拿下操盘的权力,我给你找个专业的操盘队伍来做事,这个礼物行不行?”

    陆尘音撇嘴道:“我更喜欢你给我带鳊鱼来吃,这操盘队伍与其说是送给我,不如说是送给我师傅。”

    “鱼也带了。”我摸出两条鲜鱼,“一共钓了四条,死的两条给高道友,活的这两条今晚清蒸,一会儿高少静也会过来,正好陪你喝一杯。”

    正吃得香的三花抬头瞟了我一眼,张了张嘴巴,又低下头专心啃鱼。

    鱼蒸好,酒摆上,高少静到了。

    他换了身干净的道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胡子也刮干净了,左手提着装剑的长条袋子,右手拎着个黑圆兜,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先向陆尘音行礼问好,然后才把那个黑圆兜放到门口,对我说:“蛟头我带来了,你验看一下。”

    我说:“不急,你有口福,刚蒸了鱼,进来一起吃点。”

    高少静冷冷地道:“路不同,饭也吃不到一起去,说正事吧。”

    我问:“你对我很不满意?”

    高少静道:“你做法事引人蛟出来就算了,完全没有必要让人蛟折腾害死那么多人,只能说明你这个外道术士邪忍凶暴,以虐杀人命为乐趣,我老君观虽然不像高天观这种与正道大脉誓不两立,但做为千年正传大脉,也不会同你为伍。”

    陆尘音不高兴地说:“姓高的,你拿话点我呐?我这个高天观正传跟外道术士来往丢了祖师的份儿是吧。”

    我说:“师姐息怒,他没那个意思,就是在对我表示不满,你没必要因为这事就把他们老君观打成外道。”

    陆尘音白了我一眼。

    高少静脸色当时就变了,深深施礼道:“小陆元君,我绝对没有指责你和高天观的意思,只是这姓惠的手段太过狠毒凶残,今晚一夜就害死了上百人,我一时激愤……”

    陆尘音一拍桌子,道:“啥都不懂就勤问多学,别在那里整天摆个正道大脉的谱搁我跟着装相,正道大脉怎么了,马上你也就不是正道大脉了。”

    高少静二话不说,从剑袋里掏出短剑,往脖子上一搁,另一只手捉住头上道髻,沉声道:“是我言行失态,辱了高天观门庭,现在愿意割首赔罪,只求小陆元君不要牵怒老君观。”

    陆尘音冷冷地道:“你敢割,我就敢把老君观打成邪门外道。”

    高少静一时脸如死灰。

    我赶忙打圆场道:“师姐,息怒,息怒,这事我来解决。”

    陆尘音不高兴地说:“你带他出去解决,快点啊,等着吃鱼喝酒呢,这样的看着就烦,别让他在我跟着碍眼,跟他一起喝酒会肚子疼。”

    “好,好,高真人,我们院里讲话吧。”

    我领着高少静来到木芙蓉树下。

    还没啃完鱼的三花不满地冲高少静呲了呲牙。

    高少静赶紧冲它行了个礼。

    三花打了个鼻响,叼起没啃完的鱼,跳房顶上接着啃去了。

    我这才对高少静说:“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欺辱生气发脾气,可没想到你去没提这事,而是替那些死掉的水耗子抱不平,只冲这点,你比来少清这个在世仙人强。”

    高少静道:“反正我以后也不会跟你这个外道术士打交道,只要能斩了人蛟,完成小陆元君的交待,其他的我都无所谓。”

    我笑道:“但这事说清楚对我来说很重要,至少不能真让你认为我是个以虐人性命取乐的外道邪门。我之所在水底下翻脸动手,是因为人蛟就在附近窥视偷听,不这么演,它再也不会露面,想杀它可就千难万难了。”

    高少静淡淡地道:“我自幼修行,验了先天一气,修成耳目神通,彻视洞达,坐见十方,一切音声,元不悉闻。如果人蛟在附近,我一定可以察觉。”

    我说:“人蛟在五十米附近的位置,你当然听不到看不见了。”

    高少静怀疑地说:“难道你有超过我耳目神通的本事,五十米之外都可以察觉?”

    我解释道:“我不靠耳目神通发现它的。之前人蛟吃了我师兄周成,当时他身上带着样东西,也被人蛟一起吃了,不过那东西消化不掉,就会一直留在人蛟肚子里,他只要出现在两百米之外,我就可以锁定他的位置。”

    之前赏小五的那块桃木符牌,主要的用处就是这个,而不是避邪护体表明身份。

    高少静沉默片刻,才说:“外道术也有一定可取之处。”

    我说:“我通过把你伪装造猪祭品生口想要达成两个目的。

    第一个是骗过人蛟,让他真以为我的目的是收服他称霸大江,举办法事祭祀的时候,会主动现身。

    第二个是通过这场祭祀让外人以为人蛟依旧还活着,留下这个钩子,把这一局后面真正的布局人给钓出来。他们花了这么大代价造出人蛟,哪舍得就这么扔掉?知道人蛟还活着,就会再来找他,到时候我们就可以顺着这条线,把幕后主使者一网打尽!

    第三个是制造你死亡的假象,让你可以隐入暗中行动,做一个暗子,起到奇兵的作用,方便私底下行事调查。”

    高少静皱眉道:“杀了人蛟,这一局就算破了,还弄那么多麻烦事干什么?”

    “不把幕后黑手解决,就属于只治标不治本,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看到高少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一抹不以为然,我便把原本准备的斩草除根断祸患才是真正的仁义大事这些适合正道大脉年轻弟子的鸡血台词给扔掉,转换话头方向。

    “其实啊,这人蛟的事情闹不闹跟我没什么关系,可周成被害这事背后太过复杂,光靠我自己想查清楚报仇,那是千难万难,所以我需要借助高天观陆师姐的力量。

    想要借助人家的力量,就得先搞好关系。高天观专杀外道术士,陆师姐又嫉恶如仇,所以我才想着搞个追踪抄蔓斩草除根,投其所好,讨她欢心。

    现在黄元君不再露面见外面,高天观就是陆师姐一个说了算,不把她哄好了,还谈什么借助高天观的力量?没有这事,我哪来的脸面找陆师姐谈放你们老君观一马的要求?

    高真人,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这个态度不是说拉下脸皮来说听的话就行。小陆元君道心通明,洞鉴如神,能是一两句软乎话就可以打动的?

    你按她的要求做事,那是赎你们老君观先前的罪过,在她这里不会留下什么好印象,只有投其所好,才行啊。”

    高少静看着我,一脸愕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向我躬身行礼,道:“惠道兄,多谢指教,还请你再多教教我应该怎么做。”

    我扶住他的胳膊,说:“用不着这么大礼,我这人向来有话直说,从来不藏着掖着,她让你是破九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个局,你破了,那是理所应当的,不破老君观就跟给这一局陪葬。

    可你要是不满足于临时破这一局,而是愿意顺藤摸瓜,把幕后黑手找出来,斩草除根,彻底解决金城的这个大隐患,在陆师姐那里就会留下个大大的好印象,肯定会觉得你是个真正靠得住的正道大脉弟子,而不是像来少清那样为了成仙不顾一切的害群之马。

    她之前跟我提过来少清之事,言谈间极是不满意,认为这是老君观整体思想存在问题,所以才会教出这么个偏执的弟子,完全不是正经正道大脉的样子,所以她才会安排封了老君观。

    现在你就是老君观的代表,你在她这里什么印象,就等于是老君观在她这里是什么印象,老君观能不能真的翻身,就看你的表现啦。

    陆师姐这么年轻,就代表黄元君出来主持高天观的事务,她能没有压力吗?之前我跟周成通信,听他的意思,陆师姐现在主要忧心两个事情。

    一个是因为黄元君的关系,高天观在江湖上久不露面,威势大不如从前,别人很容易会因为她年纪小而更加轻视高天观,所以她遇到冒犯,无论有心还是无意,都会坚决彻底反击。所以来少清是属于撞到她这心病上,连带着老君观被杀鸡儆猴。

    另一个就是投资大会眼看就要开幕了,她怕拿不下掌盘位置,把观里好不容易凑出来的钱打了水漂,对不起黄元君。不过据我所知,有些门派,像松慈观这样的,已经把投资大会的事情连自家的钱一起委托给了高天观。”

    高少静便道:“我明白了。我们老君观也集了些钱,不是很多,知道拿不下掌盘,原本是打算去凑个热闹,既然高天观愿意出面给大家作主,那我们老君观这部分钱也可以全权委托给高天观运作经营。这样既能帮小陆元君解决问题,还可以挽回我们老君观的局面。”

    我笑道:“你当陆师姐什么人呐,给钱她就会要?松慈观能搭上高天观,那是因为静心道长是上面医疗专家组的专家成员,跟黄元君有些旧日交情,陆师姐才接了这钱。可你们老君观哪来那么大的脸面能把钱送给她?所以,你的根底还是在投资大会前解决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这样才有资格给陆师姐送钱啊。”

    高少静再次朝我深深拜服,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还请惠道兄在斩除这一局幕后黑手时带上我,我虽然没什么太大本事,但冲锋陷阵没有问题。这提携的恩情,我老君观绝不会忘记。”

    我叹气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们老君观再怎么说也是正道大脉,只要把投其所好做对了,自然就能做到陆师姐心里去,我一个外道术士,再怎么投其所好,身份摆在那里,也是要受到猜忌,可能要十倍努力,才能换来你做这一件事情的成果。同人不同命啊。”

    高少静迟疑道:“惠道兄,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说:“我们两个现在属于同病相怜,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尽管讲就是了?我这人啊,最喜欢有话当面直说,特烦吞吞吐吐,有事不痛快讲。”

    高少静便道:“既然你也知道小陆元君忌讳你这个外道术士的身份,在江上的时候何必造那么大的杀孽,小陆元君知道会不高兴吧。”

    我摇头说:“这就是你没弄明白了。苗正平这帮水耗子,会被南边的大走私商人选中做过桥承受,就是因为他们可以在大江上畅通无阻,不会被水鬼、水怪和人蛟骚扰!

    他们这个本事是怎么来的?不是他们自己的能耐,而是靠着魏解张美娟几十年如一日的造畜祭江神换来的。

    难道他们会不知道那祭口其实是活人,只不过是造成畜牲的样子?

    可他们还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人牲祭祀的成果,借这便利人人发财。

    他们,其实都是魏解张美娟搞人牲祭祀的支持者和帮凶,无论死多少,陆师姐只会叫好,绝不会说做得不对。

    不过我这么做,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震慑水龙王苗正平,威逼他给我做事。我想给周成报仇讨公道得先在金城有跟脚才行。

    苗正平黑白通吃,连天接地,他头上的南面大掮客又跟周成有旧,正适合拿来给我做办事跟脚。将来解决幕后黑手的时候,也需要他们这股强大的水上力量帮衬。”

    高少静这回真心诚意地叹服道:“惠道兄思虑周密,步步为营,佩服,佩服,我远远不如你啊。接下来要做什么,请惠道兄多多指教。”

    我说:“指教不敢当,大家一起努力,把这麻烦事解决了就好。人蛟已经死了,得先伪装一只出来。玄武湖蛇山上有类似体型的大蛇,就辛苦高真人跑一趟,捉一条回来,我用裁人作妖的法子,把人头和蛇身缝在一起,做个假人蛟,再把傀儡术里提线木偶的本事教给你。到时候你可以躲在一旁暗处用傀儡术操纵这假的人蛟,来骗取幕后黑手的信任。”

    高少静二话不说,当即起身就直奔蛇山。

    我把他送出小院,这才转回到陆尘音屋里。

    陆尘音拿眼睛瞪我,“你嘴里的话有没有一句可信的?”

    我摊手说:“师姐,我说的都是大实话,没有一点虚假,完全可信。”

    陆尘音道:“真要信你,非得让你给带沟里去,卖了还得亲自给你点钱。以后不准用这种方式跟我说话。要是让我发现你把迷魂控识、英耀引导这些能耐用到我身上,我肯定要跟你翻脸。”

    我说:“之前我就说过,我不会跟你斗法,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陆尘音说:“因为我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行了,别说这些,你都这么布置了,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回来露面。”

    我说:“明天就回来。这句话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