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凝视着谢妙华。

    谢妙华眼神变幻,那一抹凶光慢慢隐去,笑容重新露了出来。

    她冲我竖了个大拇指,“惠真人,佩服,这一局我输了。”

    我慢慢笑了起来,“你很识趣。”

    谢妙华道:“我原来以为你不会选择惊动公家,毕竟我虽然是杀了王处玄的凶手,可你也不是清白无辜,伤了这么多人,还放火烧了这么大片宫观,罪名也大得很,你打算怎么给自己脱罪?”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转向普奇方,道:“王处玄死了,谁还能做主?”

    普奇方回头看向那躺了一地的伤者,从中选了六个人出来,对我道:“我们七个是纯阳宫事务委员会在木磨山的委员,可以做主。”

    当时在大殿开会的,才是他们真正的自己人。

    我说:“火烧纯阳宫,杀害王处玄,打伤你们的,都是谢妙华。我保你们所有人可以都退回川中。想讨回今天的场子,我们在崇明岛投资大会再斗一次!”

    几人相互看了看,用眼神交换意见后,普奇方便道:“惠真人打得好算盘,伤了我们这么多人,烧了我们苦心筹建的新宫观,只一句话就想逃脱罪罚什么责都不用负,真当我们纯阳宫是好捏的软杮子了?主持虽然不幸遇难,可我们纯阳宫还有上千道众,我们还是川中数一数二的正道大脉!”

    我说:“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而是在给你们机会。我这人向来讲道理。你们敢欺骗我,搭上了主持的性命,这事就算抵过去了。你们不再生波折,我也不追究你们对高天观的冒犯。当然,你们要是非要在这事上讲个清楚,也没问题,我们一起去公家那边,掰扯个清楚好了。”

    几个人脸色异常难看。

    上一个闹到公家,被追究冒犯高天观罪责的是老君观。

    王处玄一死,纯阳宫再没有在公家这边有脸面的人物,苦心经营出来的大好局面就成了一块无主肥肉。

    尤其是早就图谋旅游收益的地方,一旦知道消息必定会立刻行动。

    纯阳宫凭着王处玄留下的省里那点香火情或能请人压一压。

    可如果这时候上面给出些授意,甚至都不用明文说清,省里怕是立刻就会从保护者变成分食者之一。

    纯阳宫必定易主!

    他们需要时间来整合内部,共同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危机。

    能够带着所有弟子安全返回川中,对于他们几个来说意义非凡,将大大增加他们在接下来的内部变动中的话语权。

    在这现实的利益面前,谁烧的宫观,谁打伤的他们,谁杀了王处玄,都不重要。

    几人低声商量后,依旧是普奇方做为代表说话,“惠真人你说的对,伤人放火杀害处持的,就是谢妙华。她野心勃勃,想要夺取纯阳宫,所以才会借着我们同你谈斗法事的时候,突然发难,先是四处放火,把人都调动开,又不停杀伤宫中弟子,制造混乱,最后趁主持救助受伤弟子的时候,偷袭杀害了他。多亏惠真人见义勇为,及时制止了谢妙华的疯狂行径,让其他弟子没有再受伤害!”

    谢妙华大笑,再次向我竖起大拇指。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周边寺观宫院的僧道最先赶到现场,都拿着水桶铁锹之类的简单工具。

    法林寺的和尚也来了。

    为首的正是道正。

    看到我站在山门上,他虽然表面上镇定自若,可眼神却一直在飘移不定,始终不敢直视我。

    我没答理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山门上。

    山门前的诡异情势让赶来的僧道们一时不敢轻易上前。

    普奇方代表一众纯阳宫道士上前说明情况后,各家便彻底熄了灭火的心思,全都围在山门前,呆看着大火慢慢将纯阳宫全部吞噬。

    等消防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彻底无法控制。

    消防员只能围着纯阳宫开了一条防火带,又在四周严密监视控制,以防火势蔓延,把整个木磨山都给点了。

    黎明时分,警方赶到,简单询问之后,先把谢妙华给控制了起来,又叫了救护车接伤员,最后才拉了我和普奇方这七人返回派出所去做笔录。

    我在派出所给姜春晓打了个电话。

    十多分钟后,我就在所长的亲自关心下录完口供离开派出所。

    所长很热情,还想要安排车送我回去。

    我谢拒了他的好意,独自步行返回大河村。

    回到大河村里,已经是下午时分。

    姜春晓的车停在院门口。

    她没在车里,而是已经进了诊室,大模大样地坐在沙发上,甚至还给自己烧水沏了壶茶。

    茶味极香,一闻就知道不是我这里的茶。

    茶杯旁放着一份封面极花哨的繁体字杂志。

    封面印着的赫然就是雷击下的屋邨大厦。

    我大大方方地坐到她对面,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姜春晓问:“这茶怎么样?”

    我说:“我三年前修道有所得,便斩断五感,不受人间声色所惑,这茶水对我来说,只不过是用来解渴的,与白花水没有任何区别。”

    姜春晓道:“人要活到你这份儿上,还活得什么劲儿?倒不如死了。”

    我说:“修行之妙你不懂。我的追求也不是你这种富贵俗人能明白的。”

    姜春晓道:“你的追求就是杀人放火吗?纯阳宫重新装修花了近五百万,木磨山那边还指着这个新景点能再多拉点人来,你倒好,一把火全都给烧了,还借我的名头逃脱审查询问,可真是包天的胆子。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富贵俗人脾气挺好啊。”

    她能知道火是我放的不奇怪。

    在场的纯阳宫道士三百多人,不可能人人都口风那么紧,也不可能人人都愿意听普奇方七人的命令。

    伤人放火的真相泄露出去是必然。

    我步行走回来,就是为了给姜春晓反应的时间。

    “纯阳宫想像葛修那样显圣推神仙。他们为此已经做了两次铺垫。九里庙超渡亡命是一次,谢妙华抛头露面修行又是一次。如果再不阻止他们,他们马上就会让谢妙华显圣称神仙。到时候你这边就不好办了。”

    姜春晓嗤笑一声,道:“这有什么不好办的?我在金城不说能呼风唤雨可也差不多,就没我办不成的事!不就是一群装神弄鬼的骗子吗?敢露头就一齐收网打掉,看他们还怎么显圣称神仙!”

    我说:“纯阳宫可不是葛修那样的江湖亡命徒,而是在公家这边注册过的正经宗教组织,他们真要在金城显圣称了神仙,闹得沸沸扬扬,第一个要摊责任的就是你这个305办主任。而且王处玄有川中政协委员和川中道协副会长的公家身份,纯阳宫更是涉及地方上的旅游业发展,你要真敢按非法宗教组织来打击,川中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到时候你怎么办都不对,必定会闹得灰头土脸。我现在出手把纯阳宫赶出金城,你就不会有后续麻烦,可以专心把葛修的事情漂漂亮亮的收尾办妥。”

    姜春晓乐了,“合着,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伤了那么多人,还差点一把火点了整个木磨山,原来是为了帮我?啧,我听着怎么这么虚头巴脑的呢?咱俩才见两次面,你干什么这么帮我?一见钟情也不至于这么卖死力气吧。来来,你说说,这些话我信不信?”

    我淡淡地说:“我可以不管。由着纯阳宫把谢妙华捧成神仙,到时候你要是打击他们,就会有人借着川中地方上的反对指责你调查不仔细,扩大打击面,急功近利,办事不妥当。可你要是不打击纯阳宫,只打击葛修,这些人一样会跳出来指责你选择性执法,做样子文章,投机取巧,不是办事的料子。而这两样,无论哪一个,都可以顺着攀扯到赵开来身上!”

    姜春晓的表情僵住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在金城做得怎么样,跟赵开来没关系,也绝对不会攀扯上他。谁敢借老娘搞赵开来,老娘跟他玩命!”

    虽然这样说,但底气已经明显有些不足。

    我说:“我做这事,是帮你,也是帮赵开来,但不是看在你面子上,而是看在我师兄的份上。他答应过的事情,我都会替他完成。那晚我跟你说过的话,也一样作数。”

    姜春晓道:“你不是说一直在山里修行,怎么说起公家这里面的事情来头头是道?”

    我微微一笑道:“一法通,万法通,以前不需要不用懂,现在需要那就得懂。不然,怎么能帮你实现心愿?”

    姜春晓沉默片刻,缓缓问:“所以,你打着我的旗号,跑到敲诈鹭岛的商人,也是为了帮我?京城姓侯的特意打电话来讽刺我,弄得我很没脸面。”

    我道:“这是我为你准备的通天梯。鹭岛常兴来是搞走私的。”

    姜春晓不屑地道:“搞走私有什么稀奇,现在沿海跑这么个的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别说办成一件,就算办个十件八件,也一样入不了老头子们的眼。”

    我微微一笑道:“去年他少说走私了一百亿的东西。”

    姜春晓一呆,猛得站了起来,“多少?”

    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我说:“踩着这个梯子能上青云不?”

    姜春晓慢慢坐回来,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说:“真要有这个数,只要办下来,我在谁跟前都能直起腰来。可你这个操作我看不懂,既然要办他们,为什么还要打着我的名义去要好处?被卷进里面,将来我还怎么动手?查来查去,不得把自己也查进去?”

    我说:“这么大的买卖,不打进入他们内部,怎么能掌握准确的证据?要是只有个线索风声,哪可能安排你这个没经验的新人去办?只有渗透进去,把所有环节都搞清楚,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确保只要上面下定决心,就可以把这案子办成铁案,你才有资格讲条拿下这份功劳。而且,现在的买卖还是稍小了些。欲让其灭亡,先使其疯狂!有了你的加入,他们才会更加有恃无恐,规模扩展得更大更快!到时候你办妥了,功劳不也更大吗?”

    姜春晓皱眉说:“话是这么说,可我将来怎么从这里脱出去?”

    我摊手笑道:“钱留着别花,将来准备办的时候,主动挑明,把钱一交,不更显得你高风亮节?当然了,你要眼馋这笔钱,不想办了,也没问题。一年打底一个亿,看着心动也很正常。”

    姜春晓道:“瞧不起谁呐,这点钱还买不下我姜春晓。”

    她心思一定,又恢复正常,敲了敲那本花哨的杂志,道:“这个是不是你?”

    我不动声色地道:“是我。”

    姜春晓问:“你怎么跑香港去了?”

    我说:“关于师兄遇害,有条线索指向那边,所以我过去查看一下情况。”

    姜春晓便有些怀疑,“查看情况能弄这么大动静?”

    我说:“那边有个草鬼婆,就是会用蛊害人的巫师,知道我是过去调查的,就想用蛊来害我,当时她把整个大厦里的人都种了蛊,如果不用雷火之力洗伐,她一死,大厦里的所有人都会死。”

    姜春晓扭头往屋外看了一眼,这才问:“你真能呼风唤雨召雷劈人?这事在京城那边传得邪乎,说这是真正的神仙手段。已经有人在四处打听你了。”

    我坦然道:“既然我做了就不怕别人知道。引雷洗伐是小道小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我那也不是真正的召引天雷,而是借用了楼顶的避雷针才把雷引下来,与其说是仙术,不如说是江湖术士骗人的小把戏。谁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表演一个真正的召雷劈人,你要看的话,也没问题啊。只不过想看这个表演,得先准备五条人命出来,少一个都看不到。等表演完了,这五个人肯定要死!”

    姜春晓道:“我对这些玩意不感兴趣,不过京城有人非常感兴趣,如果确定是你的话,大概会邀请你进京显一显这手段,到时候你想不去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