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寺庙一百八,有名的三十多,没名的一百多。

    位于门头沟的灵吉寺介于有名和无名之间。

    不是什么旅游景点,但香火也算不错,解放前传说求子特别灵,解放后让人给翻出来是那大和尚们亲自肉身布施赐子,于是拉去毙了一大批,剩下的上山的上山,还俗的还俗,只留下三个清白的老和尚看门守寺。

    三十多年下来,老和尚都死了,寺也荒凉破败,眼瞅要完,结果八三年的时候就来了个据说是行脚四方宣扬佛法的苦行僧,见这寺院破败,于是发下宏愿要重振此庙。

    这苦行僧是个有真本事的,招来一大批不知哪个寺庙的师兄弟,很快就把灵吉寺重新经营起来,虽然没了求子的本事,但烧香祈愿、求卦算命都相当灵验,当地很是流传几个信众遇难求于灵吉寺菩萨显灵解难解危的传说,有亲人病危的,有幼童走失的……主题很经典,内容很套……一听就是抬轿张弓的江湖手段。

    因着七九年以前的公家态度,全国不知有多少寺庙破败荒芜,一朝改开社会管制放开,好的坏的百花齐放,这些寺庙观阁就都成了老千门眼中的肥肉,这灵吉寺显然也是被道正这样吃香口饭的老千给盯上了,他们专吃这口饭,对于如何吸引信徒赚钱这方面,远超传承已经断绝的和尚道士,以至于这些年出了些怪现象,经营得红火的寺院其实都是江湖老千在控制。

    假和尚多,真和尚少,假传法多,真赚钱多。

    这是我和妙姐行走十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灵吉寺位于山脚,背后就是莽莽重山,原始森林。

    火神庙的道士们大半夜的打不到车,只能骑自行车往这边赶。

    我骑了摩托带着吴高诚,后发先至,在庙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眼瞅着快三点了,才见着众道士赶到。

    他们在山门下扔下自行车,拾阶而上,咣咣砸门。

    便有个知客僧开门出来应对,没说两句,就被火上头的道士们给揪住一顿暴揍,跟着便拖了冲进寺内。

    我推了吴高诚一把。

    吴高诚苦着脸看看灵吉寺,又看看我,说:“这烧了寺之后,我们怎么办?”

    我说:“你是傻还是想套我话?”

    吴高诚道:“只不知道用真人名行不行。”

    我大大方方地说:“尽管推到我身上,我来少清做事向来那光明正大,你们都是我打伤的,也是我说广秀说你们有登仙秘法的,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吴高诚咬了咬牙,使了使劲,又问:“真能给我们引见赵主任?”

    我一抖袖子滑出装了军功章的盒子,亮给他看,“看到没有,赵开来在西南战场拼命得的军功章,在我这替他保管,你说我跟他什么交情?像他这样的大人物,手底下需要江湖人来办事,介绍你们过去也是帮他忙。你自己想想,我来少清自打京城显圣扬名,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来着?”

    “倒是没有听说过……”

    吴高诚有些迟疑。

    来少清是没传出过说话不算数,可也没传出过说话算数,只传出过本事大,心狠手辣。

    我把脸一板,道:“你要不想做,我也不强求。”

    “去,我去!”

    吴高诚不敢再废话了,运了运气,拔腿就往寺里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冷静,冷静,都不要动手啊……”

    一头钻进山门的时候,顺手把山门给点了。

    我转到寺院后面,先在院墙下方点了三炷香,这才翻墙进院。

    这灵吉寺规模不小,楼阁林立,草树幽深,空中檀香幽幽,很有些名山大寺的气象。

    如果不是空气中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檀香勉强压下去的尸臭味道的话。

    我掏出个密封小瓶,仔细打开瓶口,轻轻一磕,倒出一只尸蟞,然后立刻重新封好。

    这是当初斗蒋昆生和邵昆山时留下来的。

    每日喂食血肉,如今已经繁衍了一小瓶。

    这东西虽然以血肉为食,但最好的还是人尸,我一直以鼠鸡虫来喂,虽然也能养得住,对人肉的渴望也达到了底点,一放出来,便立刻窜出去,眨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我找个幽暗树林坐下,静静等待。

    前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火光晃动,有燃烧的焦糊味道传过来。

    路上开始有和尚慌慌张张地往山门方向跑。

    尸蟞的行动停止。

    我立刻起身追过去。

    距离不是很远。

    就在寺院后侧东南角。

    独立的一个小院,院门上挂着禅修院的牌匾。

    院门紧锁。

    院中一幢极为简朴的草房,与前方其它的房舍形成鲜明对比。

    门窗敞开,房内情景一览无余,地上一蒲团,墙上一字幅,别无他物。

    我绕着小院转了一圈,在东南侧树上挂小镜一面,西北角地下埋刀三把,又焚了三柱香,反手插在后衣领上,这才跃过院子篱笆,从东南方向接近草房侧面墙壁,仔细摸索了片刻,果然找到一处隐在墙中暗门。

    我没开门,把香插在门前地面上,按着门的位置估算了一下,便跳上房顶,仔细地扒开房顶,扶着房梁慢慢倒挂下去。

    房内一片漆黑。

    我撮指成火,借着微弱火光四下查看。

    地当中一张铁床。

    床上有血槽有镣铐,床下有铁桶有刀斧,遍布凝固的血污。

    尸蟞正在血槽中的血污上欢快翻滚。

    这才是房中真正的景象。

    门窗敞开所看到的,不过是伪景,在近窗处建了一道墙,将后面这真正房中景象隔绝开,再在墙上作画,造出景深错觉。

    我的目光在铁床上下逡巡了几个来回。

    这铁床是多少代采生折割的外道术士总结出来的炮制尸体的专用工具。

    所以无论是解强、尤二、千面胡还是龙孝武手底下采生折割都有类似的铁床。

    只是这里铁床稍区别,更主要倾向于生人采肉抽血,而不是断肢剥皮来制造残疾。

    血肉尸身一直是外道邪术的重要媒介。

    但这种铁床采生人血肉的目的多半只有一个——炮制食用!

    我微微眯了眯眼睛。

    采生折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