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臣属无人动作,眼眸之中尽是晦暗。

    韩恪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发问:“阿翁!为何要降秦?”

    “只要我军守住内城墙并即刻请张相来援,我军还有机会将秦军打出新郑!”

    韩玘手指城外怒斥:“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城外秦军,他们何其勇猛!”

    “我军果真能坚持到张相所部来援吗?”

    “即便坚持到张相所部来援,我军果真能将秦军打出新郑吗?”

    “即便我军果真将秦军打出新郑,此战的功劳也尽是张相的,我等必会被王上和张相进一步的打压!”

    “韩恪,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确实,现在韩国还有把秦军打出去的机会和实力。

    但那是韩国的机会,不是他韩玘的机会!

    韩恪还抱着心中幻想,苦苦劝谏:“我等已经近乎架空了王上。”

    “即便此战我等被问责也不会伤筋动骨,只要再筹谋数载就能恢复如初。”

    “再除去张让、打压张家,我等就能彻底把持朝政。”

    “届时,您就能成为大韩的王!”

    “何必再去秦国当那劳什子九卿!”

    不少臣属都站在韩恪身后,堵住了楼梯,面相韩玘拱手:“请韩相三思!”

    他们之所以团结在韩玘麾下,就是为了利益。

    韩玘若能篡位为王,他们都将成为从龙功臣,得享荣华富贵。

    但若韩玘跑去秦国当九卿,那他们能得到什么?

    就连韩玘都只是九卿,他们最多也不过是秩两千五百石的臣子而已,还不如现在呢!

    韩玘明白群臣心中的担忧,朗声开口:“我笑那吕不韦无谋,熊启少智!”

    “吕不韦虽然名为右相,却不知广结臂助、执掌军权,更屡屡触怒秦王。”

    “一旦秦王加冠,吕不韦必死无疑。”

    “熊启虽为左相,却不过是借华阳太后之威,本身毫无才智,更不懂夯实势力。”

    “待华阳太后崩,熊启便是不死也难善终。”

    “现下暂为九卿又如何?”

    “只要诸位贤才与本相携力,他日,某当为秦王!”

    韩玘的双眼中似是燃烧着一团火焰,热烈而充满煽动的看向所有朝臣:

    “秦之国力,远胜于韩!”

    “诸位是愿做秦之重臣,还是韩之重臣?”

    韩玘很自信!

    若论对外战争、对内治国,韩玘顶多就是个二流货色。

    但在朝堂内斗、篡位夺权这个领域,韩玘完全可以指着战国末期的所有人说上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李斯在最后一封谏秦二世书中对赵高的评价便是:今高……兼行田常、子罕之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韩玘为韩安相也。

    田常是谁?

    以齐国相邦之身篡国自立,田氏代齐的主人公!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便是由他而来。

    子罕是谁?

    以宋国法狱大臣之身篡国自立,戴氏取宋的主人公!

    在亲身接触并交锋过吕不韦、郭开、黄歇等诸多权臣的情况下,李斯没有选择用他们来举例,而是将韩玘的名字挂在田常、子罕之后,韩玘岂能是易与之辈?

    李斯在生命末端对胡亥发出的最强警告,也不过是在告诉胡亥。

    陛下,您看看赵高,他有韩玘那样的志向!

    他想成为下一个韩玘啊!

    而作为一直追随韩玘的人,韩玘的臣属们也相信韩玘有资格说吕不韦无谋,熊启少智。

    略一思虑,一众臣属终于让开道路,拱手低呼:

    “愿为韩相臂助!”

    韩玘露出满意的笑容,大步穿过臣属们构成的通道,然后加快脚步冲向城门。

    “快!”

    “快开城门!”

    指挥家兵们摘掉门闩,拉开大门,韩玘在内城门中间双膝跪地,拱手高呼:

    “城门已开!恭迎王师!”

    内城墙之上,韩恪等人也内心复杂的高喊:

    “城门已开!恭迎王师!”

    面对这洞开的城门,秦军士卒们犹豫不前,杨虎也迷茫了。

    东城城门开是为了诈降做准备。

    那么内城城门开究竟是诈降还是真降?

    “都愣着做甚!”一道呼喝自杨虎身后响起,紧随声音而来的,是策马狂奔的嬴成蟜。

    路过杨虎,嬴成蟜毫不停留的打马加速,口中怒吼:“敌军既然能诈降一次,就必然会诈降第二次!”

    “大秦勇士,踏碎新郑!”

    战马四蹄翻飞,承载着嬴成蟜越过所有秦军士卒,笔直的向着韩玘冲去。

    韩玘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高声大喊:“长安君!”

    “韩某已遵循诺言为内应,开启了东城城门和内城城……将军!”

    不等韩玘一句话说完,嬴成蟜已经冲至韩玘面前。

    看着那寒光猎猎的戟尖,韩玘惊慌欲逃。

    但才刚刚站起身来,那根长戟已经洞穿了韩玘的心脏!

    戟援卡住韩玘的肋骨,巨大的冲击力让韩玘挂在了长戟之上。

    双手捂住戟刃,韩玘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成蟜:“你为何违诺!”

    “本相入秦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半点坏处啊!”

    韩玘只考虑过吕不韦和熊启会是他的敌人,从来没考虑过嬴成蟜会对他痛下杀手。

    因为在韩玘看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嬴成蟜几次被吕不韦暗害险死,韩玘和嬴成蟜本该是对付吕不韦的天然盟友!

    嬴成蟜怎么可能会杀他!

    看着韩玘震惊的目光,嬴成蟜冷然回应:“大秦不需要更多的蛀虫!”

    嬴成蟜并不知道历史上的韩玘是怎样的人物,毕竟韩玘留下的记载实在是太少了。

    但一個嬴成蟜无法回避的问题是,他拿不出两尊九卿之位!

    既然无法兑现诺言,那么韩玘的投降无论真伪,都只能是诈降!

    嬴成蟜长戟一甩,韩玘便被甩落于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双眼彻底失去了神采。

    目光扫过韩恪等人,嬴成蟜冷声喝令:“斩将封爵,就在今日!”

    一句话,半点不涉及杀俘,却暗示着所有士卒。

    不留活口,只存头颅!

    中军将士兴奋的向着韩恪等人杀去,嬴成蟜却是没有半点停留,继续带着亲兵向前冲杀。

    很快,一座比之咸阳宫低矮很多,却敦厚了几倍的宫墙出现在嬴成蟜面前。

    看着宫墙上那十分稀疏却严阵以待的禁军,嬴成蟜终于勒住战马。

    轻声一叹,嬴成蟜翻身下马,上前几步,遥遥看着宫门上方的门楼,高声大吼:

    “舅父!”

    “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