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何在!担架兵何在!”

    苏角背着孬蛋退回安陵城后便嘶声大吼。

    两名抬着担架的民夫赶紧跑了过来。

    苏角将孬蛋小心的放在担架上,持剑从自己的下裳切下一块布,用力绑在孬蛋小腿伤口的近心端,坚定的说:“坚持住!定要坚持住!军医必能救你性命!”

    嬴成蟜在指挥各部守城后也快步跑来。

    远远看到躺在担架上的孬蛋,嬴成蟜一路跑一路搜刮脑海中的记忆,终于在跑到孬蛋身边时想起了此人的名字,焦声发问:“孬蛋!伤势可重否!”

    孬蛋震惊又感动的看向嬴成蟜:“主帅,您还记得末将?!”

    嬴成蟜认真的说:“灭韩之战,你为本将亲兵。”

    “蕲年宫之战,你听从本将命令潜入雍城,为本将几次险死还生,本将岂能忘了伱!”

    孬蛋激动的就要从担架上爬起来:“主帅!俺不过是个穷苦人家的娃,而今也不过只是个屯长,俺何德何能被您记在心里啊!”

    虽然孬蛋已经跟着嬴成蟜打了三场仗,但孬蛋万万没想到自己能被嬴成蟜记在心里。

    追随主帅鏖战四方的人多了去了,主帅记得过来吗?

    而今主帅一见到俺就叫出了俺的名字,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主帅心里有俺啊!

    嬴成蟜赶紧按着孬蛋的双肩把他按回担架,沉声叮嘱:“你莫要起身,好生躺着!”

    “苏二五百主,孬蛋伤势如何?”

    苏角赶忙回答:“孬蛋的腿部中了三箭,而今仍在流血。”

    嬴成蟜看向孬蛋的双腿,就见三根弩矢插在孬蛋的两条小腿上。

    持剑切开下裳,便见潺潺血液还在顺着伤口不断流出。

    嬴成蟜一边检查伤口一边大喊:“宋安!宋安!!!”

    随军医者宋安赶紧跑了过来,嬴成蟜眼也不抬的便伸出手:“刀!”

    宋安赶忙从背篓中取出一枚被干净麻布包裹着的狭长小刀。

    持刀小心切开孬蛋的伤口,嬴成蟜取出了刺入孬蛋腿里的弩矢。

    看着三棱状的箭尖,嬴成蟜心中微沉。

    但当着孬蛋的面,嬴成蟜没有表现出心中的情感,而是沉声道:“不过是一根小小弩矢,如何能废我麾下悍将!”

    “宋安,速带孬蛋去伤兵营缝合伤口!”

    嬴成蟜用力拍了拍孬蛋的肩膀:“莫要怕,待军医为你缝合过后,你便能痊愈如初!”

    孬蛋心里一紧,弱弱的说:“俺,俺能不让军医缝合吗?”

    “俺不怕死,但俺怕疼!”

    虽然孬蛋还没接受过军医的治疗,但孬蛋经过伤兵营时没少听见伤兵的惨叫哀嚎。

    孬蛋更曾看到临时充任军医的军法吏拎着人头走进伤兵营,然后满手鲜血,满脸愉悦的走出营帐。

    孬蛋怕啊!

    嬴成蟜温和的笑着:“不治病怎么行!本将还等着你再为本将冲锋陷阵呢!”

    “待你再得军功,本将亲自为你更换爵冠!”

    换爵冠这种事一般都是由直属上级负责。

    能被主将亲自换爵冠的那都是立下大功的勇士。

    而能被连灭两国的大秦长安君亲自换爵冠?

    这事儿,他能吹一辈子!

    听嬴成蟜如此言说,孬蛋心中涌起一股热血,振奋高呼:“末将必当奋勇杀敌,早升爵位!”

    嬴成蟜畅快大笑:“善!不愧为本将的兵!”

    “还有诸位袍泽!”

    嬴成蟜环视四周,朗声开口:“我军此次出征,超额完成了大王交代的任务,更缴获了大量战利品。”

    “此战过后,本将亲自为诸位袍泽更换爵冠!”

    “诸位袍泽定要好生配合医者接受治疗。”

    “本将可不希望届时只能将爵冠交付给诸位的家眷!”

    “本将要你们全都牵着牛扛着钱,风风光光的归家去!”

    楚军连弩的迎头痛击给苏角所部的士卒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创伤。

    这些士卒确实已经活着回到了安陵城内,但他们的战意却被落在了战场,而今萦绕在他们心中的,唯有深深的恐惧感和无力感。

    但嬴成蟜的话却让他们的心思从惨痛的现在转向光明的未来。

    好像生怕自己不大喊就会被落下一样,附近伤兵全都激动大吼:“唯!”

    嬴成蟜坚定的说:“善!”

    “本将等着你们!”

    一众伤兵面色潮红,内心激动,忍不住和身边袍泽分享喜悦。

    直到他们被抬进伤兵营,看到一名手持尖刀的军医向着他们走来,他们脸上的笑容才戛然而止。

    等等!

    刚刚他们是不是答应了什么要命的要求?!

    嬴成蟜如穿花蝴蝶般在伤兵中来回穿梭,不断安抚人心。

    待所有伤兵都被抬进伤兵营,嬴成蟜方才沉声发问:“此战战果如何?”

    军法掾曹山道:“首功和战损尚未统计完毕。”

    “据各部军法吏汇总,此战我军杀敌三千六百人以上,但多为弩矢射杀,能被带回的首级不会超过一千五百颗。”

    “我军战死一百三十余人,重伤一千七百余人。”

    嬴成蟜捏起手中那枚还没自己的手长的弩矢,声音沉凝:“就因此物!”

    曹山当即点头:“不错。”

    “昔日我大秦与楚交战时,若被此弩所伤,伤口会不断流血,大部分伤兵都会流血而死,即便不死也很难痊愈。”

    “但今我大秦得将军所授的缝合之术,或能让此伤恢复的更快一些。”

    赢成绩自责的说:“是本将小瞧了天下英雄!”

    这一次楚军的金属风暴给嬴成蟜敲响了警钟。

    能在战国这座绞肉机里生存数百年的诸雄岂会有弱旅?

    没点本事的国家都早就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

    大秦固然横扫六国,一统天下。

    但大秦的胜利是建立在尸山血海的基础上的。

    那累累白骨中不仅有六国士卒的,大秦士卒的同样不少!

    嬴成蟜沉声吩咐:“八夫,持本将印信篆奏回朝。”

    “请朝廷将诸国所有兵刃、甲胄、军械的资料尽数送来本将军中。”

    “此战之失,本将绝对不能再犯!”

    学习!

    必须要继续学习!

    单单学习军略战术远远不够,必须要增进对各国军备力量的了解,才能真正做到知己知彼,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八夫当即拱手:“唯!”

    见嬴成蟜如此慎重,孟南温声劝说:“主帅无须担忧。”

    “楚弩固然激发如雨,但此弩不能破皮甲,且射程极近,只要注意防范不被偷袭,对我军的威胁并不大。”

    苏角愧疚的说:“主帅,是末将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方才被敌军所破!”

    “请主帅治罪!”

    眼见气氛不对,嬴成蟜朗声而笑:“治罪?”

    “治什么罪?”

    “苏二五百主此战大盈,治罪之说切莫再提!”

    嬴成蟜自己很自责,但他不能让麾下将领们也跟着自责。

    大敌当前,若是将领们的士气都低落了,那这仗还怎么打!

    见嬴成蟜态度坚定,且自己此战也确实大盈,苏角不再纠结罪责,而是说起了自己发现的问题:“末将在撤军时,有两支楚军包抄而来。”

    “若是城外楚军与我军缠斗,我军即便还能退回安陵城也必定会付出不菲的伤亡。”

    “但楚军都尉却非常轻易的便放我军离去。”

    “末将以为,其中当有古怪!”

    嬴成蟜略略颔首:“本将也发现了这一问题。”

    “楚国士卒分为正军、县军和私军,其中私军乃是各封君征募而来的士卒。”

    “若楚军都尉统帅的皆是私军,不敢死战也是正常。”

    “而这,或许就是我军的机会!”

    正说话间,一名传令兵快步跑来:“主帅,楚军开始攻城了!”

    嬴成蟜当先跑上城墙,便见三百名楚军先登正向着安陵城狂奔而来。

    那杆‘项’字大旗依旧在安陵城南迎风飘扬,但‘屈’、‘景’、‘昭’等大量都尉旗却消失不见。

    嬴成蟜当即翻身上马,在城墙上绕城狂奔,便见其他三氏的将领以氏族为单位,分别负责一面城墙的进攻。

    孟南遗憾的说:“看来项将军也发现了楚军内部的问题。”

    “而今项将军将楚军按氏族划分,分别攻城,各军之间便再无间隙。”

    “恰恰相反,身为本族亲眷,这些楚军都尉互相救援的速度会更快。”

    “该氏族话事人指挥各部的命令也会顺遂畅通!”

    面对寻常上级,下属还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阴奉阳违。

    可若他的上级是他亲爹呢?

    他要救援的袍泽是他的亲兄弟呢?

    当楚军混作一团,内部矛盾诸多。

    可当各族分兵,那就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团结BUFF直接点满了!

    嬴成蟜的目光却在几个都尉旗上不断扫视,轻声开口:“矛盾只会被遮掩,不会被消除。”

    “项将军此举确实解决了各族之间互相信任、增援的问题。”

    “那么,项将军,代价是什么呢!”

    各族分兵确实有着诸多好处,但却也会存在一个问题。

    各族之间的矛盾会更加明显,收益和折损的影响力也会扩大化!

    嬴成蟜当即下令:“令!各部兵马分兵镇守西、南、北三城,每面城墙陈兵一万。”

    “西、南、北三城以守为主,不求杀伤,只求城池不破。”

    “本将率亲兵镇守东城,所有投石车全数调拨东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