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绾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开口:“四石三钧又十斤!”

    这一刻,朝臣们再也忍耐不住心中震撼,失声而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难道是因长安乡土地肥沃?竟能产出如此之多的粮食!”

    “肥沃个犬啊!普天之下何处肥沃之土能产出如此之多的粮食!十年前长安乡亩产两石上下,郑国渠通后长安乡亩产两石半上下,这已是天下沃土,但距离四石三钧又十斤依旧相去甚远!”

    “是不是这一亩田称量不准?!”

    几乎所有朝臣都下意识的表达了对结果的不信任。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不相信嬴成蟜,而是因为他们更相信自己几十年来所学习的书本、所了解的世界!

    就如李悝描绘的关中农事:今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岁收一石半。

    又如管子描绘的齐地农事:一农之事,终岁耕百亩,百亩之收,不过二十锺。

    在这个时代,关中地和齐鲁地这等沃土的亩产量也不过是140市斤每市亩。

    天下田亩的亩均产量徘徊在110市斤每市亩上下。

    下田亩产甚至只在60市斤市亩上下!

    但方才称量的亩产若是换算为后世单位,却达到了恐怖的292市斤每市亩!

    即便同为沃土,这也是一倍以上的差距!

    谁能相信?

    谁能相信!

    面对一众质疑,嬴政只是声音颤抖的吐出了两个字:“再称!”

    王绾赶忙将另一亩田的收成也仔仔细细的过称称量,就连藏在土里的粟米也要捡起来吹干净一同过称。

    以最为标准的动作称量过后,王绾的声音愈发颤抖:“四石一钧又十斤(250市斤)!”

    “四石两钧又二十二斤(281市斤)!”

    “四石三钧整(285市斤)!”

    随着一个個数字被王绾报出,嬴政和所有朝臣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唯有那些侍郎还在尽职尽责的将王绾的话音传向远处,但他们的声音却也都变得格外黏连飘忽。

    直至最后一亩粮食被称量完毕,王绾才深深的吸了口气,拱手而呼:“此次长安乡秋收田亩共三千七百九十一亩。”

    “亩产最多者,四石三钧又十斤。”

    “亩产最低者,四石十六斤(248市斤)。”

    “亩均产量,四石二钧十八斤(279市斤)!”

    王绾的声音不可控的上扬,及至最后,更完全是在嘶吼!

    “臣,为大秦贺!!!”

    韩仓双手颤抖的捧起一捧粟米,眼含泪水:“只待将此策推向大秦,我大秦便再也不需要为粮食所困了!”

    “我大秦,富起来了!”

    “终于富起来了!”

    所有人都在向韩仓这个治粟内吏讨要钱粮,韩仓也用尽了一切手段去搞钱搞粮,为此不知挠掉了多少头发。

    但大秦却依旧始终缺粮、始终徘徊在吃不饱饭的边缘。

    近几年,这个困境更是尤为凸显,已经到了不得不对外租赁嬴成蟜的地步。

    而今日,韩仓终于能面对群臣挺直了腰杆,说一句:咱大秦不缺粮了!

    魏缭从怀中取出一沓写满计划的长安纸,用力将其撕成碎片,畅快大笑:“本公为我大秦制定的新战略,再次付诸东流也!”

    “然!本公快哉!”

    “快哉也!”

    “有此粟,则万难可解!”

    芈宸、嬴乐等权贵同样浑身颤抖,眼中更是藏满了惊喜。

    如果能将此法用在他们掌控的田亩之上,他们的收益将倍增之!

    无缘无故,收益翻倍。

    天下间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吗!

    庄仇却是突然跪倒在地。

    候者出身、潜伏匪窝、背刺旧主、为父复仇的庄仇本以为这天下间除陈利之外再难有人或事能让他感动。

    但此刻的庄仇却热泪盈眶,悲声而哭:“阿翁,您看到了吗!”

    “亩均四石二钧十八斤啊!”

    “若是昔年家中粮产能如此丰盈,我们家何至于遭受诸多苦难,以至于家破人亡!”

    “而今日,长安君施神威,救贫寒于水火。”

    “天下贫者皆当拜谢长安君活命之恩!”

    “只可惜,我们没等到啊阿翁!”

    不远处负责警戒的士卒们同样眼含泪水。

    庄仇的父母没有等到这活命之机。

    但好在,他们和他们的家人等到了。

    等到了这个让他们全家人都能吃饱饭、活下去的机会!

    见庄仇跪地,所有负责警戒的士卒们也终于忍耐不住,面向嬴成蟜的方向叩首嘶吼:

    “拜谢长安君活命之恩!”

    长安乡乡民和一些出身贫寒的官吏见状也随之跪地,叩首而呼:

    “拜谢长安君活命之恩!”

    嬴政尝试性的压了几下嘴角发现根本压不住后,便索性不压了。

    只是满脸笑容的看着那些拜谢嬴成蟜的人们,心中的激动和自豪无以言表。

    这,就是寡人的王弟!

    继续夸!

    他值得!

    李斯心中却是一紧。

    这话,可不正确!

    李斯毫不犹豫的面向嬴政高声嘶吼:

    “大王洪福,得此治农之策,我大秦必定昌盛!”

    “臣为大秦贺!臣为长安君贺!臣为大王贺!”

    听到这更正确的呼声,所有朝臣齐齐拱手而呼:

    “臣为大秦贺!臣为长安君贺!臣为大王贺!”

    嬴政畅快大笑:“哈哈哈~善!甚善!”

    “当贺!此喜理当大贺!”

    “然,此喜皆是由长安君并一众臣属所为!”

    先把所有功劳钉死在嬴成蟜身上,嬴政方才感慨的说:“去岁长安君凯旋之后,便四处搜集金汁,整日与金汁为伴,甚至就连吃饭都是在金汁堆旁。”

    “为了验证金汁与金汁之间的不同,长安君甚至跑到宫中来向寡人讨要宫中的金汁!”

    “寡人以为长安君患了脑疾!”

    “天下人皆以为长安君患了脑疾,甚至有些许虫豸竟公然讽刺长安君!”

    一些官吏下意识的低垂头颅,面露羞愧。

    曾经的他们也是嘲笑嬴成蟜的一员。

    即便嬴成蟜坦言自己是治粪以求增产,可在他们看来,嬴成蟜就是疯了。

    否则以嬴成蟜的身份和处境,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和金汁为伍!

    但今天嬴成蟜却用事实给了他们一个答案。

    亩产翻倍这个理由,够不够!

    如果不够的话,在不大兴土木、大修水利的情况下亩产翻倍这个理由,够不够!

    嬴政声调上扬、声音肃然:“长安君未患脑疾!”

    “长安君神智清醒,甚至有余力灭国而还!”

    “身为我大秦封君、王室公子、寡人王弟、为我大秦开疆扩土的大将、天下人盛赞的古之君子,长安君忍常人所不能忍、为常人所不能为,顶着天下人的嗤嘲,所为何事?”

    “为了让天下人能吃饱饭!”

    “而今,长安君终治金汁竟功。”

    “以令得这长安乡田亩竟可亩产四石三钧又十斤,较之去岁提高了九成有余!”

    “粮食增产九成意味着什么,诸位爱卿心知肚明,天下人皆心知肚明。”

    “此乃盛世之兆也!”

    “此乃天下万民之幸也!”

    嬴成蟜想说些什么,嬴政却没给嬴成蟜机会。

    退后一步,嬴政一震衣袖,面向嬴成蟜轰然拱手:

    “寡人,当代秦人拜谢长安君!”

    “这天下人,亦皆当拜谢长安君!”

    嬴成蟜直接蹦开,而后赶忙去扶嬴政:“王兄你这是做甚!”

    “弟如何能担得起王兄一拜!”

    就算不论君臣之礼,又哪有长兄拜幺弟的?

    这不是乱套吗!

    嬴政硬挺着压下了嬴成蟜的手,双眼满是肃然的看向嬴成蟜:“寡人拜非寡人拜。”

    “寡人乃是代秦人而拜。”

    “长安君,当得起这一拜!”

    嬴成蟜想说些什么,可韩仓、隗状、庄仇等所有朝臣将士却已经轰然拱手,正声高呼:

    “我等,拜谢长安君!”

    嬴成蟜只能拱手还礼:“本君身为大秦封君、王室公子,食秦之禄自当忠秦之事。”

    “诸位,多礼了。”

    “且本君不吝坦言,长安乡的亩产是难以在天下间复现的。”

    不愿天下人过于夸大金汁的功效以至于黔首对此失去信任,嬴成蟜坦然的解释:

    “诸位亦知,本君为试金汁之粪而开十万亩试验田,分别处于长安乡、蓝田县、肤施县、屯留县等各处食邑,又在每一地都分为多片小田。”

    “今日我等收割的乃是长势最好的长安乡乙字试验田。”

    “长安乡乙字试验田此番之所以能达到如此亩产,其一在于此地皆为上田,本就肥沃。”

    “其二在于比邻黄河、水利兴盛,不缺水源灌溉。”

    “其三在于本君新治金汁为粪田之物,故而可以随意取用金汁,但当此策推及天下,金汁恐怕将为珍宝,无法如现在一般随意挥洒。”

    “其四便在于金汁本身,甲字试验田与乙字试验田土质相仿,但却因用了不同方式调配的金汁故而导致长势出现了明显的差距。”

    “但据本君麾下家兵回禀,长安乡甲字试验田的金汁用于蓝田县戊字试验田的效果却是颇佳!”

    长安乡的亩产可谓是实验室成果,更是嬴政日日盯着的结果。

    在嬴成蟜看来,想让全天下都实现每亩279市斤是一件至少也需要数十年努力才能实现的事。

    但听到嬴成蟜这话,群臣却并不失望。

    他们从未小瞧过籍田衙署属官与他们九族之间的羁绊。

    嬴政亲自日日来看的田亩、嬴政并群臣亲手收割的田亩,亩产理应比别处更高!

    韩仓若有所思道:“肥力与水利乃是我等日日思虑之事,其中关窍我等自知。”

    “金汁可能不够用——既然金汁能助农增产,便变废为宝,确实有不够之患。”

    “至于这金汁本身,难道这金汁也讲究因地制宜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