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发迟钝的大脑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本君,死了?

    本君尚未报仇,竟然便死了?!

    昔嬴政阻本君回国之路,让本君无法登临赵王之位。

    今嬴政之弟只一合便斩本君之首,让本君再无活路。

    本君,不甘心啊!!!

    赵佾怒目圆瞪,却无法阻止他的头颅被嬴成蟜顺手抛给身后的卦夫。

    一杆长枪顺着赵佾的喉管插入赵佾的大脑,在完全切断赵佾残存的意识后,顶着赵佾的头颅高悬于空。

    卦夫嘶声咆哮:“赵春平君已死!”

    “降者不杀!”

    卦夫身后,千余家兵亲兵齐齐振奋嘶吼:“赵春平君已死!”

    “降者不杀!!!”

    正在稳固大军的赵翀愕然回首:“什么?!”

    “春平君,战死?!”

    赵柯、肥雳等所有赵将全部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卦夫的方向。

    而后他们便看到了那高耸的秦军大纛和同样高耸的赵佾之首!

    所有赵将都瞪大了双眼。

    距离秦军伏兵现身才过去了多久?

    至多不过半刻钟而已。

    赵佾怎么就死了!!!

    赵军之间更是爆发出一片哗然惊呼:

    “便是春平君都战死了!我军该当何如!”

    “本将本以为春平君悍勇,却未曾想这一切都是秦长安君的计策,就连春平君都死于秦长安君之手,此战还怎么打啊!”

    “某愿降!莫要再射了!某愿请降啊!”

    赵翀也攥紧缰绳,强压下心头怒火,嘶声咆哮:“吾乃大赵司寇赵翀!现下本官于此军之中官职最高,全军暂听本官号令!”

    “后军转前军,暂由都尉肥宠统帅。”

    “传令都尉肥宠,不惜一切代价冲出包围,回援邯郸!”

    “前、中二军齐攻鼓山!”

    “本官将亲率本部兵马冲锋!”

    赵翀脖颈青筋暴起,用尽全力的嘶吼:“众将士!我等身后就是邯郸城!”

    “一旦邯郸城沦陷,我等所拥有的一切将尽数化为乌有!”

    “我等退不得!降不得!不得不战!”

    “秦军固然势大,可我大赵却也有精兵十余万,他秦军凭什么围歼我军!”

    “传本官令!凡敢弃械投降者,斩立决!”

    “此战若能得胜,本官必劝谏大王倍赏功臣!”

    “将士们,杀!!!”

    作为站在赵国权力巅峰圈的重臣、赵国宗室顶梁人物之一,赵翀的话语能得不少将士信任。

    更重要的是,赵翀没有说假话。

    他们的身后,就是邯郸!

    除邯郸城城卫军外,其余各部兵马无不与邯郸城或赵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无论是为了赵国还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们都必当一战!

    赵柯翻身下马,跑向山麓,口中大喝:“何必要劳司寇冲阵?”

    “传本将令!”

    “我部兵马追随本将,冲击鼓山!”

    赵佾战死的负面影响被赵翀迅速化解大半,赵军在动乱之前便获得了新的最高指挥者。

    几名将领的亲自冲锋彻底点燃了将士们的战意。

    虽然有万余赵军因赵佾战死、身陷重围而或逃或降,但余下赵军却依旧向着那立于山巅的秦军发出了不屈的咆哮:

    “杀!!!”

    然而这震天的喊杀声却没能撼动王翦分毫。

    王翦甚至没有看这些冲向鼓山的赵军,只是看着肥宠所部的动向,待到五千余赵军成功逃出陉道后,平静的下令:“传本将令。”

    “落滚石!”

    立于陉道东侧的四万秦军听得命令,双手落在了石块之上。

    “嘿!哈!喝!”

    伴着响亮的号子,两千枚重逾千斤、表面相对圆滑的石块向着陉道下方滚落而去!

    “咚!嘣!轰~~~”

    正在领兵向东逃出埋伏圈的肥宠循声抬头,而后双眼便是猛然一缩,赶忙大喝:“秦军滚石来袭!速速避让!!!”

    肥宠早就看到了秦军陈列于山巅的滚石,毕竟秦军滚石的储备量实在是太多了。

    肥宠也早就料到了秦军会在他们奔逃之际推下滚石,所以不惜砍了数十颗将士的头颅,强令大军保持松散阵型行进。

    但当滚石真的来袭,肥宠却发现他的准备毫无意义。

    沉重的滚石在下坠途中不断加速,又因与地貌碰撞而不断改变方位,毫无规律的向着山下冲锋而去,让人难以预判。

    即便一名名赵军左右闪避,却依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巨石向他们滚来,而后将他们连同他们身后袍泽的身体尽数压成齑粉,最终留下一条血路和遍地碎石!

    但这还不算完。

    立于两山之巅的秦军士卒完全没有像守城时那般吝啬滚石。

    刚推下第一批滚石,便已经合力推来了第二批滚石,再次用力推下。

    紧接着是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

    肥宠再也不敢等待,赶忙大喝:“无须理会滚石!”

    “各部保持松散阵型,继续前冲!”

    “大赵列代先王都在看着我们!大赵社稷定会庇佑我等!”

    呼喝间,肥宠已然策马前冲。

    胯下战马承载着肥宠避开了一颗又一颗滚石,但它却避不开所有滚石!

    终于。

    一粒滚石的碎片射穿了肥宠胯下战马的膝盖。

    “吁~~~”

    战马悲鸣着摔倒在地,也将马背上的肥宠甩飞数丈。

    摔在地上的肥宠浑身剧痛,却强撑着身体勉强起身。

    而后。

    一颗滚石迎面而来。

    肥宠的四肢百骸尽数化作肉糜,贴合在了滚石表面!

    滚石滚动间,又将肥宠的血肉与其他赵军的血肉尽数混在了一起,再难分辨!

    当五万颗滚石被全数推落,整个陉口已被石块彻底阻塞。

    唯有石块边缘沾染的血迹和肉糜昭示着有数千赵军将士埋骨于此!

    看着高耸的石堆和消失在石碓下的肥宠,肥雳失声悲呼:“大兄!!!”

    余下赵军将士看向东侧陉口的目光中也满是骇然。

    使用如此之多的滚石去攻击奔逃的赵军?

    秦军,疯了吗!

    赵翀左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归途已断!”

    “那我军便从正面杀出一条血路!”

    “传本官令,后军暂由都尉肥雳统帅。”

    “传令都尉肥雳,后部停止东归,直接北上鼓山,全军冲击秦军守军!”

    肥雳嘶声咆哮:“唯!”

    “袍泽们,冲锋!夺山!”

    退路已断,这确实让赵军将士们愈发绝望。

    但却也在无意中发挥出了背水一战的效果!

    一时间,赵军将士们向山巅冲锋的姿态更为坚决。

    看着山下赵军们那赤红的双眼,王翦平静的开口:“传本将令!”

    “都尉屠睢所部弃弩持枪,于鼓山山腰预定阵地,利用堑壕阻截赵军。”

    “都尉景颇率本部兵马下山,阻截于陉道之西,换防主帅所持阵线。”

    “都尉……”

    “都尉乐讯率东侧四万兵马并入主帅麾下。”

    面对赵军将士们的决死反扑,王翦没有丝毫动容。

    白起擅长歼灭战,李牧擅长歼灭战,廉颇擅长歼灭战。

    他王翦难道就不擅长歼灭战了?

    区区十余万落入埋伏圈的赵军而已,在王翦看来不过是在瓮中扑腾的王八。

    王翦甚至还有余力再调出四万兵马驰援嬴成蟜!

    调动兵马堵死了所有赵军反扑的空间后,王翦对乐讯露出一丝笑意:“转告主帅。”

    “在主帅的英明指挥、果敢诱敌、身先士卒之下,此部赵军已无反抗之力。”

    “末将,为主帅贺!”

    ——

    “他真是这么说的?”

    面对嬴成蟜的发问,有点懵的乐讯再度拱手:“末将未改一字。”

    “此皆为副将军所言!”

    嬴成蟜砸了砸嘴:“这老不修!”

    嬴成蟜哪还不知道王翦这是又开始甩功劳了?

    但大战尚未结束,王翦又不在嬴成蟜面前,嬴成蟜着实没法在这个时候拽着王翦来回拉扯甩功劳的事。

    乐讯更懵了:“主帅?”

    王翦以各种溢美之词夸赞嬴成蟜,并将所有功劳推到了嬴成蟜身上。

    这已经让乐讯很不解了。

    嬴成蟜非但不喜,反倒是怒骂王翦。

    这就让乐讯更不解了。

    杨翁子不是说大秦不流行谦让,在大秦当将军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抢功劳吗?

    这怎么和杨翁子说的不一样啊!

    嬴成蟜回过神来,肃声道:“这四万生力军优先补足都尉苏角、都尉彭越二部,再补足本将亲兵,余者归属都尉乐讯调遣。”

    “各部兵马皆已疲敝,此战当劳乐都尉多多用命!”

    嬴成蟜直接将此战的主攻任务交给了乐讯。

    乐讯也没有丝毫推拒,甚至是欣然的拱手道:“末将愿为主帅效死!”

    嬴成蟜略略颔首,而后策马西行,望着早已退至陉道西侧舔舐伤口的秦军们,沉声开口:“将士们!”

    “追击我军的赵军已然落入我军伏击之中。”

    “我军主力已至,此部赵军必败无疑!”

    “然,此部赵军的全灭却不足以洗去战死袍泽们流淌的鲜血,更不能让你等斩获军功!”

    “众将士!”

    “本将欲反攻邯郸!”

    “众将可还有再战之力?!”

    一名名历经鏖战的秦军士卒以兵刃支撑着自己的身躯站起身来。

    一双双疲惫却杀气满溢的双眼看向嬴成蟜。

    七万余残兵齐声咆哮:

    “战!战!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