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蹇硕说,抓石恺之的时候极为偶然。

    他们去了胡人在城西的聚集居住地,胡人性格豪放,常常喝酒闹事,所以一般洛阳汉民也不会轻易去那里。但因为羊献容说,石恺之很有可能和这名胡人女子在一起,袁蹇硕就带着人到城西一家家去搜。

    根据禁军的回忆,袁蹇硕拿着画像往城西街市里走了一圈,竟然真的有人认出了这个女子,并且说她前日还来这个买了些酒肉,看起来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顺着这个线索,又找到了马市,那里的人说这女子买了两匹好马,一辆马车,从西门出去了。当时袁蹇硕还怕就此可能断了线索,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

    但马贩子又说道:“我倒是听那女子和一个男人说,‘要不要再买些金银饰品给她带过去?’那男人说:已经定制了,三日后可以去宏发楼取就好了。”

    刚好这是三日后,袁蹇硕又带着武卫快速跑到了宏发楼,就真的把石恺之和那胡人女子抓了个正着。

    审问石恺之的时候,司马伦和司马颖坐在了前面,孙秀特别为羊献容立了一道屏风,让她坐在后面旁听。

    石恺之一开始还死不承认,只是说自己出去散散心。但羊献容让袁蹇硕把黄氏和肖若白带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后来又哈哈哈大笑起来,问道:“司马家族的人蠢笨如猪,只知道奢靡无度,竟然还能找出‘丝绢厕纸’的秘密,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们。”

    司马伦和司马颖听着话,脸色都不好。

    司马伦更是气得吼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既然都找到了肖若白和他娘,你们还找到了谁?”石恺之竟然还反问起来。

    “许大明的墓地。”司马颖看着石恺之,很是认真地说,“不过,超规格了,已经铲平了。”

    石恺之的眼眸之中有了明显的震动,随即又暗淡下去,喃喃道:“这样也好,省得新的地方他住着不舒服。”

    肖若白和黄氏都只是看着他,一声不吭。

    石恺之问司马颖,“我的破绽是什么?”

    这句话问的司马颖有些憋气,敲了敲桌子,“何必要问本王,你应老实交代。”

    “我只想知道破绽在哪里。”石恺之还挺倔强的。司马伦在一旁早就喊了袁蹇硕他们要给他上大刑了。

    羊献容拉了拉孙秀的衣袖,轻声问道:“外祖父,我去前面说几句,可行?”

    孙秀笑了起来,“容儿,你是皇后呀,自然是可以的。”

    “好,那您陪着我。”羊献容依然紧紧拉着孙秀的袖子,“万一那个石恺之发了疯,我可是害怕的。”

    “莫怕莫怕,外祖父保护你。”孙秀一幅慈爱的模样,令人看到都觉得极其暖心。

    翠喜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听到孙秀这样说的时候,忍不住低下头皱了眉。

    “你的破绽有很多,你要先听哪一件?”羊献容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脸色极为平静地看着石恺之,“计划再完美,也会有疏漏的时候。”

    “博尔衮?”石恺之问了一句。

    “他只是其中一个。”羊献容没有走到近前去,而是站到了司马颖的身边。

    司马颖立刻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羊献容。

    羊献容轻轻摇了摇头,只是站在大殿之中看着石恺之以及肖若白及黄氏。黄氏低着头,肖若白的眼睛倒是一直追随着石恺之,竟然还有些热烈。

    “那是什么?”石恺之只是紧盯着羊献容。

    “是王崇简铺在地上的红绸。”羊献容看了一眼黄氏,“是蜀绣。”

    “……这有何关联?”石恺之还没说话,司马伦倒是问了起来,“那红绸是之前宫中发给各位大臣的,因为要过年了,作为装饰红绸……”

    “本宫看过张良锄宫中进项的记录,这红绸蜀绣正是从青阳县进贡而来的。”羊献容示意,张良锄赶紧把账册呈了上来,“红绸两千匹,万两金。”

    “这是宫中采买,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石恺之不服。

    “别急。”羊献容笑了笑,“张主事,继续念。”

    “哦,万两金,并未支付,隔年开春再拨款。”

    “没听懂对不对?”面对眼前这些依然一头雾水的人,羊献容只好又笑了笑,“是挺复杂的,都是碎片的信息。本宫也是想了很久,才将这些事情串在了一起。”

    一年前,石恺之上书朝廷,说如今皇宫用度过于奢靡,大臣们之间斗富之风越演越烈,希望皇家先从自身做起,停掉一部分贡品。司马伦和贾南风自然是不乐意的,撕掉了奏折,还找了个理由,将石恺之贬了官。

    就像是王崇简说的那样,石恺之不过是穷酸的书生走上了仕途,慢慢才爬到了现在的位置,一路没有靠山,吃尽了没有钱的苦。

    丢了官的石恺之一气之下,去了青阳县,发现这里依然每日忙忙碌碌还在不停地为皇家贡品赶工。恰好此时有几个大客商来采买,但青阳县的女绣工以及蚕丝就这么多,每年大部分还给了皇家。眼看着这笔大买卖丢了,石恺之心中更加愤愤不平。

    后来,他想着只有将没有钱的贡品停掉,才能够让青阳县的丝织品真正变成巨大的财富。所以,就和刚上任的县令肖若白商量是否有什么办法,让皇家停掉这些供奉。

    肖若白和自己的母亲黄氏商量出用巴豆粉染织“丝绢厕纸”,几番测试之后,将程度降到最低,不会伤及性命,但会造成极为不好的影响。等到宫中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候,必然会停掉。

    当然,就像之前他们计划的那样,用桑树和巴豆混种在一起,万一被查出来,就说是“丝绢厕纸”被污染了,也能够逃脱罪责。

    之后,石恺之用一只翡翠汤碗换回了自己的官职,在洛阳城里继续做官,然后打算找机会再挑事情,将官员奢靡浪费的事情扩大化,上书让皇家停掉青阳县的贡品。一切也就是水到渠成,之后青阳县也能真正富裕起来了。

    只是他漏算了两件事情,忽然发疯的胡人博尔衮,以及被发现的许大明超规格墓地。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是肖若白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