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轮到司马毗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手上的血之后,狼哭鬼嚎地逃离出了正屋,奔逃到院子中的时候,被脚下的泥泞滑倒,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头还磕到了一旁的井口处,整个人瞬间就昏死过去。

    侍卫和奴仆们更是慌张得不成了,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项家族长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屋外,嘴角略略上扬时已经转头朝向正屋台案上供奉的太祖之像拱手,低声说着什么。之后,才开始急急地指挥起了众人来处理目前的状况。

    电闪雷鸣一整夜,整座项城都在颤抖中度过。

    但第二日一早竟然是阳光明媚的极好天气,百姓们的心情愉悦,推开门窗准备开始新的一天时,发现司马越的二十万人马全都进了城,并且开始挨家挨户搜查,说是要找黑衣杀人犯。

    结果就是整个项城人仰马翻,所有的人家全都被搜查,但凡值钱的东西全都被抢走了,即便是那些大家大户都难以幸免。于是,大户中的青壮年拿起了手中的武器与司马越的人马正面杠了起来,场面又变得极为难看。

    项城的知州看到这般乱象,一句话没说,悄悄回家收拾了金银细软,带着八十老母以及妻儿趁乱逃走不知所踪。

    三日后,司马越的死讯已经传开,周边的各股势力蠢蠢欲动。当然,速度最快的就是一直在项城南面的游寇,但他们的首领得到这个消息后,甚至都没来得及吃饭,直接带着人冲进了项城,将毫无准备的司马越部将打得措手不及,纷纷逃散。

    司马越的部将太尉王衍本来准备秘不发丧,结果现在这般情况也没有任何办法,赶紧将能组织起来的人马凑在了一起,带着司马越的棺椁离开项城。但就在这个时候,谁知道刘渊的大将石勒正在附近,他得到了消息后很是兴奋,毕竟大家都知道司马越可是带了一辈子抢夺来的大量财宝准备回东海封地。

    因此石勒也没有半分犹疑,带了一万人就来了项城方向。他们的士兵可比游寇更加英勇善战,常常都是以一敌百的架势,因此也很快占据了主动。

    宁平城外,一场恶战。

    石勒不仅亲手斩杀了司马越的大将钱端,更一枪扎进了在马车中昏迷的司马毗。

    司马越大军溃败。

    石勒以骑兵围着溃败的十万士众,用弓箭射杀,十余万王公、士兵和庶民相践如山,全被歼灭。其中,司马越家族中三十六王俱被杀死。稍后,石勒又焚烧了司马越的灵柩,王弥弟王璋焚杀余下军众。血流成河,天昏地暗。

    得知此消息的司马炽将所有罪责归于司马越,发诏贬司马越为县王。

    史册上关于大晋八王之乱一事,也至此完全终结。

    那些王公贵族或许觉得可以稍稍喘息一口,毕竟现在的天下皇权又归于了司马炽所有,总算没有人出来作乱了。但百姓们却依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依然饥一顿饱一顿,或者路上随处可见的饿死骨。但又如何呢?那些王权贵族大将军们依然还在歌舞升平,感叹着权利不够大,手里的金银不够多,甚至还有人在感叹洛阳皇宫里的那位凤命皇后的命运也是的确不顺。

    因为有传言说慧皇后病重大半年了,没有丝毫起色。她甚至已经自请去金镛城养病,生怕将那些病气留在宫中。

    皇后梁兰璧自然是同意的,司马炽也没有过来探病,因为他现在很忙,忙着享受做皇帝批阅奏折的指挥天下的充实感。

    一场酣畅淋漓的夏日大雨落下,干旱了许久的土地正在被滋养,那些沟壑被这些明亮泛着光的水流填满,令整片农田,乃至荒地都呈现出了异样的生机盎然。

    终于,夏天来了。

    无论如何枯枝败落,白骨荒野,也都在这一刻成为了史籍中根本不值得一提的画面,但却在羊献容的心中刻画下了深深的印记。

    她从项家大宅祠堂的暗室里走出来,一路硝烟和残垣断壁。直到她站在宁平城城外的主战场时,那浓郁的血腥和腐败的味道也让她真正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以及人性的凶残。

    此时,石勒的大军已经车队。大晋司马越的十万人早已经曝尸荒野,甚至无人无力前来收尸。在大雨之中慢慢腐烂,渐渐与泥土融为一体……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庞就这样如此狰狞地静静以各种姿态躺倒在那里……

    “女郎,莫要看了,快走吧。”翠喜小声说道,还伸手扶了她一下,生怕她摔倒。

    但羊献容却是笑了起来,依然只是看着那些尸体旁的绿草还在顽强地生长着。

    “三妹妹,我已经通知大哥了,让他尽快从金镛城出来,与咱们汇合。”羊献康也站在她的身边,那些未燃烧殆尽的黑烟飘散在空中,有股奇怪的味道,令人很是不舒服。“这种地方阴气重,你身子弱,莫要在这里时间久了。”

    “是啊,赶紧走吧,臭死了。”许鹤年抖了抖他的拂尘,但还是低声念了几句经文,手中捏出了一个符咒扔到了半空中。

    那张黄纸飘飘扬扬,忽然燃烧,发出极为明亮的光芒,但转瞬又不见了。

    盯着它看的人,眼前似乎还残存了一个黑影,久久不能散去。

    “张良锄和秦朝歌还没有找到是么?”羊献容没有转头,她还在看着光芒消失的地方。

    “没有。”许鹤年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你们羊家那个马车真的很不好弄,你二哥和翠喜两个人都抬不起来,又是在急流漩涡之中,我们三个能活着就不错了。”

    “是啊。”羊献容轻轻叹息了一声,“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呢?”

    “三妹妹,要不你哭一哭吧,不要憋在心里。”羊献康很是不放心她现在这个状态,死死盯着她,就连脸上的细微变化都不肯放过,“反正现在司马越也死了,你也算是给那个……傻……皇上报仇了,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