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是海伦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伦登行。

    她来到已经停业的书店,环顾着空荡荡的房间,满是灰尘的书架……想起与弗兰克通信的点点滴滴,百感交集。

    她在日记里写道:

    “我开始走回楼下,心中想着一个人,现在已经死了。我和他通了这么多年的信。”

    “楼梯下到一半,我把手放在橡木扶手上,默默地对他说:

    怎么样,弗兰克,我终于到了这里。”

    是互相温暖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等待的忧伤故事。

    陆斯年忽然没头没尾地问出这一句,什么都没有点明,可他觉得苏小漓会懂。

    苏小漓大概……知道陆斯年想问的。

    这一次,她没有像躲开另一双令她羞愧的眼睛一样埋头,而是继续仰着小脸,看向陆斯年。

    他却忽觉凄徨,迅速收回目光,像是不急于要个答复。

    却又忍不住压下心底忐忑与期待,再次看向苏小漓。

    苏小漓眼中,是真实、坦荡的波光,且毫不吝啬地流淌了出来。

    这目光让陆斯年有些心悸,却无法忽视。

    苏小漓知道海伦在这之后的生涯,终身未婚,1997年在米国逝世,享年81岁。

    她也知道眼前这人对自己越来越重要、珍贵,无论是作为家人还是作为事业伙伴。

    可是……那个和自己在爱情里交融飞翔的男人,不是他。

    即便爱情并不是自己生命的全部,可指向性却是唯一的。

    只要顾非寒允许她去爱,无论输赢,剩下的都是自己的修行。

    她温和地朝陆斯年笑了笑。

    直直望着他,望进眼底,继而轻柔回答:“他们两个是知己、战友、家人,一辈子的那种。”

    每听她说一个字,陆斯年心中的纠痛就会加重一分,全身的重量都会向深渊中坠落好远。

    只是黯淡眼神一个瞬间就被掩盖了下去。

    等苏小漓讲完,陆斯年眼底已经不留痕迹。

    他稳住心神,作恍然大悟状,语调无丝毫波澜,反而微微一笑,“似乎,确实如你所说。”

    口不对心。

    要这下子才真的明白,什么叫做强颜欢笑。

    茫茫大海上,这条船能不能开,往哪里开,都是小漓说了算。

    他早已没了主动权。

    除非弃船逃跑,可陆斯年怎么可能舍得。

    再没有别的人,是苏小漓。

    未来依旧是无所归宿的白浪茫茫,弃船,只会比现在更难过。

    陆斯年主动切断了一切退路,再次等待,继续用晦暗不明的北极星光芒欺骗自己。

    接着承受他选择的这份爱和沉沦。

    活着即是挣扎,清醒自己傻又如何?

    无论心中如何翻江倒海,他脸上已是和熙笑容,声音低沉清润,“走吧。”

    这么长时间了,陆斯年早已熟练掌握做“哥哥”的技巧。

    苏小漓见他似是认同,心落了下来。

    她朝陆斯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整整一个下午,两人都泡在查令十字街里。

    每个书店都逛是不现实的。

    最后站累了,两人随口吃了点,坐到一家咖啡馆中,一人手捧一本书,安静地读了起来。

    苏小漓在读一本《欧洲时政》集锦,反倒是陆斯年像是突然对华国传统文化产生了浓厚兴趣。

    捧着一本华英双语的《道德经》,反复阅读第四十章里的那一句: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几个钟头不知不觉过去,陆斯年从深思中抬起头,看看已是日影西斜。

    他温柔地抽掉苏小漓手中的书。

    “回吧,我们可以从海德公园穿回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再晚天就太冷了,她怕冷。

    返程两人没再步行,而是搭乘地铁,陆斯年对路线相当熟悉。

    Marble Arch站下车后,不过几分钟就进入了公园里头。

    冬季的傍晚,公园里人不算多。

    只有九曲湖结了一半薄冰的湖面上,鸭子、天鹅和海鸥成群,来去自如,完全不避开人。

    感慨风景秀美之余……

    苏小漓对着几只大摇大摆、毫无危机感的鸭子笑笑,狡黠展颜:“晚上吃什么?”

    陆斯年失笑,“Warning!它们可是女王的私有财产……会被遣返。”

    苏小漓只好认命点头,无奈叹气。

    受法律保护的鸭子们再见了,咱不能用吃货的眼光去看待人家。

    下一秒,毫无预兆的,陆斯年已经将围巾挂在了苏小漓脖子上,大衣也正准备脱下。

    苏小漓傻了:诶?

    陆斯年眼底漾着笑意,语气平淡:“战友,保管好我的私有财产。”

    说着,大衣已经披到了苏小漓身上。

    苏小漓瞬间被柔软和温暖包裹。

    陆斯年只余毛衣仔裤在身上。

    小姑娘嘴巴都张得合不上,“不是说……”

    “这儿的博物馆里,也放着不少我们国家的私有财产。”陆斯年不轻不重地丢出一句。

    一针见血?

    深明大义?

    礼尚往来?

    总之苏小漓是哭笑不得。

    哑然半晌,她才说道:“那你小心点,别、别掉进去……岸边也好滑的。”

    陆斯年朝她笑笑,活动了一下筋骨,安静俯身,伸出双臂,走向一只肥硕的鸭子。

    远远的,三个身影,慢慢走来。

    “Liz!”清脆声音。

    正在放哨的苏小漓浑身一僵。

    她眼皮跳了跳,扭头看向一大一小一猫,强作镇定地露出一个笑容。

    詹姆斯笑容灿烂,小短腿屁颠屁颠地飞奔到她身边。

    这次行了个大大的拥抱礼,不带客气的那种。

    亚瑟大人也很有风度地走过来,蹭了蹭苏小漓的裤脚。

    “漓,你怎么也在这里?”

    詹姆斯小小的脸上大大的疑惑,“是来找我玩的吗?我每天下午都会来这里。”

    苏小漓:“……”

    你说是就是吧。

    她和詹姆斯以及亚瑟大人分别认真打完招呼,这才抬头看向詹姆斯家的大人。

    嗯……一张好看得令人叹气的脸庞。

    亚麻棕色头发浓密自然卷,希腊式的面部轮廓,眼睛湛蓝色,是几近纯净的土耳其蓝,又像大海一样深邃,高鼻梁,小脸盘,留着一脸络腮胡子。

    他直着脖子。

    这是重点。

    刻在英伦人民骨子里的外表淡定和内里疯狂?

    友情提示:

    现实中在这里逮鸭子是违法的,要么遣返要么坐牢!

    而逮大鹅,如果你不怕被它攻击的话,那也不行!违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