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厢拖延着时间,那厢落地京城刚刚到家的陆斯年已经急疯了。

    保镖跟丢了苏小漓。

    自从苏小漓到了莫妮卡,一般情况至少要一到两个小时才出来。

    两个保镖便稍稍松下一口气,其中一个先吃饭去了,留下一个紧接着盯着。

    奈何苏小漓没一会儿上了兰隼的车。

    兰隼走的都是胡同里的小路。

    保镖不熟悉路,七拐八拐地跟丢了。

    保镖这才发现不对劲,兰隼去的方向,不是小小姐平时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废物!”陆斯年怒骂,“去找啊!”

    保镖慌乱放下电话。

    陆斯年呼吸急促起来。

    签文!

    签文的阴影顿时袭上他心头,完全不祥的预感。

    心慌意乱。

    不过短短几秒,他像是熬过漫长时间,忽然醒悟过来,他马上给顾非寒打了电话。

    这小子再烂,小漓也是他最在乎的人。

    电话那头的顾非寒已然无法冷静,“我马上联系人!”

    也要疯了。

    陆斯年找到苏小漓时……小姑娘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是鲜血和泥尘。

    何止脏污,头发凌乱、额头红肿,脸上擦伤,躲在废仓库角落冰冷的地上蜷着小小身体。

    另一个空房间里,是一个已经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

    男人身上多个伤口,后心口插着一把弹簧刀。

    公安和医生脚步纷杂,拥上前来。

    陆斯年忙冲过来,脱下外套将苏小漓裹住,“小漓!”

    苏小漓几乎是在他发声的那一瞬间抬头,却又疲惫不堪、精神恍惚,昏昏沉沉中努力辨认,半天才看清楚眼前人。

    无助与惊惧这一刻终于爆发。

    她眼底顿时被水雾蒙住,泪珠噼啪落了下来。

    意志已经撑到极限。

    陆斯年心疼到极致,大气都不敢喘,甚至不敢帮她拭去泪水,他抱住她,紧紧的。

    “乖、乖……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声音使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嗓子几时变得这样破哑,这样悲怆。

    他慌乱着将苏小漓整个横抱了起来,一步步走回车上。

    苏小漓不止地流泪,瘫软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两名公安接连跟上,紧随其后。

    陆斯年黑着脸,目光阴翳,“等她放松下来再说。”

    两名保镖赶紧上前拦住公安。

    陆斯年抱着苏小漓在后排坐好,依旧将她紧紧扣在自己怀里,指甲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此前他一直被一股可怕的紧张感裹挟,此刻似已经隐忍到了极限。

    直到进了车里,抱着还活着的苏小漓,他才释放出方才几个小时里,笼罩他的那种极端的恐惧和黑暗。

    失而复得的春日柳枝、他的救赎。

    陆斯年从小被教育要做强者,强者不允许自己流泪,可是现在……

    后怕。

    后怕极了。

    陆斯年才是那个真正怕极了的人。

    这样的危险,永远永远也不要小漓再经历第二次。

    血和痛不断往脑门激涌,他抑制不住地颤抖,整个人几乎坍塌。

    “不要走……小漓……”陆斯年无意识地低喃。

    他的四肢似寄生的藤蔓,粗壮紧密,恐慌痛苦延绵,将她困在温暖怀抱中。

    女孩依旧呆呆没有反应,泪水顺着脸庞不停地流下来。

    只余浑身颤抖带来身体钝痛,以及不知身在何处的迷惘。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小漓迟钝的知觉终于开始复苏,意识一点点回归。

    她身体猛地一颤。

    不是因为方才的搏斗导致的害怕,而是心中突兀而起的错乱违和的感觉。

    她强撑力气稍微坐起一点,试图从他腿上下来。

    手拍向他的后背,这才意识到陆斯年比她抖得更狠,而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

    “没事儿了,放我下来吧……”她想要推开陆斯年。

    陆斯年完全像是没听到,双臂依旧不自觉地用尽全力扣住苏小漓,下巴在她发间摩挲。

    好一会儿,陆斯年才像感觉到女孩的抗拒。

    他努力忍住余悸,松开一些,凝视苏小漓满是泪痕的小脸。

    陆斯年的眼底,既有水光,又有火焰,声音不似自己,“我没有守好你,最该死。”

    额上青筋微微作抖,下颚紧绷,极力克制着现在就杀死林二的想法。

    苏小漓惨白着脸,艰难地摇了摇头,“没事了,我们都不怕。”

    她并不知道陆斯年在暗夜里向她许下的誓言,只庆幸终于逃脱了捆住她的绳子和恶臭的味道。

    她从陆斯年腿上下来,瘫坐到了他身边。

    陆斯年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温暖她碎冰一样的小手,也用这碎冰暂时冷却内心的熊熊火焰。

    苏小漓后脑眩晕,臂腰背腿统统像脱了节,哪里都疼,肾上腺素用尽,再也没了一点力量挣脱。

    陆斯年终于镇静下来,“我先带你去医院检查。”

    苏小漓静默,无力地点头。

    顾非寒赶回京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没买到机票,他汽车加火车再加汽车一路狂奔回来的。

    男人好似疯了一般闯进医院,胡渣长长,眼睛里满是血丝。

    章韵和詹姆斯刚陪着苏小漓做完全套检查,最严重的大概是精神创伤,以及头部的重击和腿上手肘间在搏斗中的摔伤。

    顾非寒鼻酸。

    一把将缠满绷带的苏小漓紧紧抱在怀里,丝毫不顾及这里是医院,公共场合。

    苏小漓将头扎在顾非寒怀里,忍着身上的疼感受他坚实的臂膀,用力呼吸着让自己心安的味道。

    应付完公安回来的陆斯年看到这一幕,在门外站了很久。

    流星划过天际,给你希望,让你幻想,然后又让你重归黑暗。

    挫败和忍耐像两把钝刀,你一下我一下,划过他的心脏,痛感十足。

    陆斯年需要极大的自制力,几经辛苦才将喉间一口郁气缓解稍许。

    他眸子幽深暗炙,嘴角唯剩冷笑。

    ——等小漓自己发现顾非寒和凌义成都烂到家。

    ——你要先做好一个哥哥。

    陆斯年深重地呼吸,依旧如是欺骗自己。

    直到公安问话,苏小漓才知道是兰隼报的警,而兰隼此刻,正躺在心外科的病床上,尚未醒来。

    她为求自保刺伤的那个港岛壮汉,也仍在抢救室中尚未苏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