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苏小漓说什么他都不回答。

    顾非寒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前所未有的沉默寡言,简直能把苏小漓的骨头都冻住。

    小漓不了解,他却是知道的。

    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块玉螭,刚好和小漓脖子上那个是一对。

    苏小漓不自觉地咬紧下唇,虽然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不开心。

    可……哎,她将手轻轻地搭在握住档杆的手背上。

    还没到深秋,小手已经冰冷,激得顾非寒心里一颤。

    顾不上生闷气,顾非寒条件反射一样反握住了她的小手。

    苏小漓明显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量比以前大了很多,紧绷绷的。

    车停到家门口,苏小漓没动弹。

    “我们去后海边上散散步吧。”她话音清软,带着谨慎。

    顾非寒心里还在膈应,憋着一股气难以消除,他蹙着眉,将闪烁的目光移向别处。

    总归还是回了一句,只是话音儿有些冷淡,“大晚上的,天这么冷,回去吧。”

    小手那么凉还想着出去乱跑。

    苏小漓周身被包裹在一片寒意之中。

    她咬了咬下唇,盯着他看。

    她的目光越是穷追不舍,顾非寒就越是焦躁不耐,终于哑着嗓子扯了句,“看够了没有?”

    “没看够。”苏小漓暗自叹气,理所当然地摇头。

    “你要是不想出去走走,那就回屋让我继续看,可以吗?”

    顾非寒答不上来,无语憋闷、目光深邃。

    他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眼下不是聊天的好时机。

    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发脾气,又或者说出些什么伤人伤己的话。

    短暂的胶着和静默,两人视线在空中相交,撕扯、揉碎。

    顾非寒终究没有敌过苏小漓的坚持。

    两人相知相伴两年了,根据以往的“斗争经验”,苏小漓清楚知道

    ——顾非寒的不爽如果不及时处理,他就会一直钻牛角尖梗在那里,然后活生生给自己憋出病来。

    他现在这个样子,明显已经憋了很大的气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他一定会爆炸的。

    房门“哐”地一声阖上。

    窗户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月光,两人坐在沙发上,彼此都沉默半晌。

    幽暗的落地台灯奋力发亮,却也破不开层层重压的深沉。

    深渊似是不会有尽头。

    终是苏小漓先开了口。

    “你是不是……不想我收下这块玉螭?”她凝视着眼前的男人,试探着问道。

    “我妈给你你就收着,没什么。”顾非寒的声音有些敷衍,眸底晦涩,却隐隐燃起了别扭的邪火。

    “可这块玉螭一看就很贵重,它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苏小漓大概猜到:男人今晚的气,就是冲着这块玉来的。

    “这世上一共就两块!一块给了你,另一块将来要给……”顾非寒完全不想提那个名字,语气已经相当冰冷。

    男人手臂上的肌肉暴起。

    苏小漓顿时明白了过来,不敢用力呼吸,只轻轻“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下去。

    这块玉螭,一定是林家的传家之物。

    另一块,八成是凌义成的。

    顾非寒那些兵荒马乱的情绪波动……莫非是被什么“兰因絮果”的逻辑束缚了,乃至几乎占据掉了他全部的思绪?

    苏小漓变色。

    顾非寒所有藏匿起来的偏执与占有欲再也没能压制住,如同海浪汹涌,一层又一层地冲击着、叫嚣着。

    他倏然逼近苏小漓,一把将她按在沙发角落,蓦地厉声。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眸色火焰一般的凌厉,满是悲愤:

    “为什么那一晚不是我陪着你?!”

    “为什么你们的手紧紧绑在一起?!”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凭什么是他!”

    顾非寒半身作抖,声音里一股霉味,像是憋了好久,且掺了血气。

    不甘心,乃至绝望。

    最恨的是,那一晚陪着苏小漓在海上飘荡的人,为什么不是他。

    时间不会倒流。

    明明他是那么幸运,又爱她爱得那么虔诚。

    以为自己遇到了真正的精神共鸣,两个人理解、接纳、就连目标都一致,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更复杂更强大的同类。

    两人既相似又取长补短。

    你来我往,一应一和。

    时而波澜壮阔,时而细流涓涓,无论澎湃还是温柔,都是他和苏小漓两个人独自共享的。

    这个过程彼此间的互相灌溉,成长,和由衷的互相仰慕。

    小漓给予过他足够的抚慰与充裕的精神供应。

    也用一种更上层思维和感情,给予他更宽容、更璀璨的精神洗礼。

    甚至他在小漓身上,隐约窥到了自己成长的可能性,以及整个未来。

    可是现在,顾非寒却不得不红着眼睛承认,他和小漓之间的舒适、美好、所有一切的憧憬,全被那个晚上破坏了。

    就连她的生命也另一个男人抢先拯救过。

    而她的眼底,从那一晚开始,就会时不时会飘过另一个人的影子。

    情况像是很不可控,而顾非寒一向都讨厌不可控,尤其是出现在苏小漓身上的。

    这种痛苦横贯在顾非寒心头,没办法和解,几乎要摧毁他。

    隐约的恨意在迷乱里激化,理智似乎也在向兽性屈服。

    苏小漓终于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她和顾非寒表面上和以前一样,实则一直陷在同一个陷阱。

    画地为牢、举步维艰。

    乃至现在的顾非寒,情绪已然在不安地狂啸。

    “你……”苏小漓踌躇。

    她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紧紧抱住了顾非寒,小手抚上了他的后背。

    这个男人似乎比她自己的PTSD更严重、也更绝望。

    顾非寒的狂躁被冻住,眼底又侵入了一层暗红。

    全凭下意识的反应,他迅速抱紧苏小漓,两条手臂勒紧,像是要挤尽她胸腔中的所有氧气。

    没等苏小漓再做反应,他锋利的牙齿已经咬上了苏小漓的唇,吻了上去。

    顾非寒满腔涌动的怒火无处发泄。

    像要吃人一样,他的胳膊绷得很紧。

    火热的唇齿间,容不下一丝其他任何情绪。

    房间中只有两人心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