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吵吵了!”

    县令背着手走到两人中间,一张土黄色的方脸上两道短短的眉向上飞起。

    “一个个当我这什么地方,你们想打就打?”

    他看了程大山一眼,又转头看孙成,“你杀她婆娘了?”

    “证据呢?”孙成梗着脖子叫嚣。

    程大山抓着手里的纸,指节白的毫无血色,“你还说!之前你就用我妻威胁我!除了你的人,谁会去我家杀她!”

    “无凭无据就污蔑打骂上官!”孙成瞪着三角眼,“你该当何罪!”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赛一个的嗓门高。

    黎山县令上了岁数,叫他们吵得脑瓜子嗡嗡疼,干脆让衙门里的人一边抬着一个扔了出去。

    闹了这么一出,其他衙役也不好留着,纷纷提出告辞。

    县衙门前的空地上,孙成和程大山终于如愿扭打在一起。

    一个比一个下手狠。

    孙成力量占优,奈何程大山发了疯,打不过他就用咬的,但凡能伤害到对方,他都不遗余力。

    只是双方实力太悬殊。

    没过多久,程大山就满头青紫,被孙成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不得好死!!”他还能动嘴,呸出一口血沫,口齿不清的咒骂。

    孙成一拳打在他下巴上,压低声音凶狠道:“我怎么死不知道,但你一定会死在我前边,和你那短命的婆娘一样!”

    “呸!”

    程大山努力的吐一口,溅开的血星喷了孙成一脸。

    “娘的!”孙成抹一把脸,忌惮的看了眼县衙,单手拎起程大山,“你等着!回去路上我弄死你!”

    程大山低头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他下了狠劲,一下咬出血来。

    孙成吃痛,抬手把他扔出去。

    程大山滚了几滚,被板车的轮子拦住。

    他睁开血红的双眼,就见文澜正垂头看下来。

    湛蓝远阔的苍天为背景,她面容平静,仿若神明。

    “二姑娘……”

    “他杀了你夫人?”文澜朝孙成努了努嘴。

    程大山痛苦的闭上眼,两行清泪冲淡血渍。

    当时,他满心焦急的赶到驿馆,借了纸笔写完信,正要花些银子寄个快的,结果驿馆的人见到落款,说是好几日前这边就收到了一封给他的信。

    来信的是虞都一位与他交好的同僚,说是经办一桩杀人案时,跟着报案人上门竟发现是他家。

    那时他夫人已经横尸家中,身中数刀,浑身都是干涸的血迹,家中也被人砍得乱七八糟。

    而这桩杀人案查下去,查到了孙成大舅头上,那人有本府师爷护着,只能不了了之,最后草草拿了个死于意外结案。

    “别跟他打了。”文澜轻声道:“要报仇,怎么也要等人离开黎山。”

    程大山抽噎了一声。

    眼里的光亮寂灭下去。

    报仇,他怕是做不到了。

    今天杀不了孙成,一出黎山,他就会弄死自己。

    “保住命,到时候我把他的人头给你。”文澜拉住小黑的缰绳,淡淡的留下这么句话。

    在更多人围过来之前,她驾马离开。

    程大山努力抻着脖子,看板车轱辘辘远去。

    “二姑娘……”他充满绝望,又带着希望。

    文澜离开县衙,又走了好几处。

    她和弟弟已经大致了解黎山的物价,此处木头稀缺,板车能卖个好价钱。

    最后板车消失,文遇的鹿皮袋中多了二十七两银子。

    文澜牵着小黑,边走边问:“咱们原来还有多少?”

    “原来剩了二十两,现在有四十七。”

    “抹个零头,剩下的都给娘吧。”文澜道。

    赁院子用的钱多,那边银钱少了怕娘头疼病又要犯。

    文遇点头,拿出银子从中数出七两放回,剩下的给文澜拿着。

    姐弟俩回到人犯住的大院,其他人还没见踪影。

    文澜在最后一排屋子旁边,找了个地方拴住小黑。

    又趁着没人,洒下一把草籽催生长大供它吃。

    “我看爹不见得会让你养着它。”文遇道。

    淡绿的光芒在文澜掌中起起落落,她道:“我瞧着娘挺喜欢的。”

    “那就说服娘,爹就没话说了。”文遇指头一撮,蹭出一个细微的响。

    文澜笑话他,“不会少显摆,看我的!”

    她说着,指尖一动,啪一声清清脆脆。

    “烦人精!”小萝卜头去抓她的手。

    文澜一抬,叫他扑了个空。

    姐弟俩在旁边玩闹,小黑在专心干饭。

    此马近日吃的越发圆润,原本瘦的凸出的骨架全都瞧不见,越发高大油亮起来,俨然一匹俊俏的好马。

    等它吃饱,文澜又毁掉地上的草根,再等一会儿,文德厚和张氏等人才回来。

    一个个脸色都不怎么好。

    “娘,怎么样?”文澜迎上去。

    张氏摇了摇头。

    “这里没什么院子用于租赁,有那么几个,要么太贵,要么太小。”

    太小的九个人根本住不开,太贵的纵然能赁两三个月,但时候一到,赚不到银子,他们就要流落街头。

    “我俩的板车卖了四十两,都在这。”文澜递过一包银子。

    “四十两?”张氏讶然,接过数了数。

    “嗯,此处木材稀缺,所以出的价高。”

    “还是我女儿厉害啊!”张氏提了声音感叹。

    文遇过去摇了摇她的手,软软道:“娘~”

    “老幺也厉害!”张氏疼爱的补了一句。

    王氏怯怯地问:“有这四十两,我们是不是就能租的起那间大院子了?”

    文德厚虽未说话,但也有此意。

    看过的几个院子中,他们最中意的那个大的,只是要十五两银子一个月。

    “想什么呢?”张氏想也不想就否定,“咱们手上银子就这么多,除了赁院子,还有不少东西要置办,更何况,谁能保证这半年里就能赚到银子?”

    王氏缩了缩步子,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文德厚。

    “那夫人觉得应当如何?”文德厚问。

    张氏捏了捏额角,有些愁道:“容我先算算。”

    “大娘,要不要在地上写一写?”文琴不知在何处捡了个树枝,两手递过来。

    张氏接过,朝她点了点头。

    文琴浅浅一笑,拢手乖顺的站在她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