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去了薛宝钗住的地方,就在荣国府的西北角,与梨香院隔得不远。

丫鬟们已经收拾好屋子,林黛玉坐了一会,吃了杯茶,听闻薛蟠回来,便忙着告辞回去。

“见到你宝姐姐的兄弟了?”

梨香院内,贾敏问她。

“倒没有,我提早回来了。”

“嗯,虽是亲戚,到底隔得有些远,你以后少去她那里做客,去了也要带齐丫鬟再去。”

“是母亲。”

黛玉应下了,见母亲像是有心事,便问了她。

好一会,贾敏才跟她说:“最近若是有些不好的话传出,你当没听见就好。”

林黛玉不解,见母亲不肯说,也只能作罢。

过了两日。

贾敏以为没自己事情时,贾政又派人来请了她去。

去到了才发现,这次不止大哥二哥在,二嫂,琏哥儿,琏哥儿媳妇,还有那位薛姨妈,也都在等着她。

她一进门,众人就都看过来。

“小妹快坐下。”贾政和贾赦都站起身迎。

王熙凤心中越发的诧异,老爷和大老爷竟都对这位姑奶奶如此看重,连商量事情都叫了她来。

是因为那位御史姑爷?

“你们先说吧,我听着。”

贾敏说道,端起茶杯喝着。

薛姨妈神色不好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先说了薛蟠的事。

“唉!”

贾琏叹声道:“怎么会有这档子事?竟审了一年多,姨妈你也别担心,事情不大……嘶。”

他被王熙凤暗暗踹了一脚。

贾赦也喝着茶,不太想开口的模样。

贾政试着问薛姨妈:“家里若是有些难处,那银子我给内甥出了。”

“不是银子的事。”薛姨妈道:“是那孽障总是说没事,不肯给钱低头,我骂过他好多次,可都不管用,说三千两够买一百个香菱了!”

“香菱就是那个引起两家争端的丫鬟?”

贾敏突然问道。

薛姨妈忙点头说是。

贾敏又问事情经过,薛姨妈也照旧回答。

贾敏倒有些犹豫了,问:“如今香菱如何了?”

薛姨妈不知何意,也只回说:“香菱是我那丫头给取的名,如今才十岁大点,我留在身边先养几年。”

养几年,再给薛蟠当小妾。

贾敏知道香菱的,那日她病好后,又听了黛玉详细讲楚大爷的事,刚好知道香菱出身,原本姓甄,叫甄英莲,是被人拐卖的。

她还知道甄英莲家对贾雨村有恩。

虽不知这香菱如何,但到底是楚大爷提到过的人。

心中想定后,贾敏开口道:“香菱是被拐卖的,论理应查清楚,给她消了奴籍,归还原家。而此事因那拐子卖两家而起,便将冯家被打死的事一并算到拐子头上,再赔冯家一点钱也就过去了。”

“可那拐子早就跑了,还未抓住。”

薛姨妈无奈道,迟疑了下,又说:“我那孽障为了她打死人,恐怕也不肯还…定是要她做妾室的。”

贾敏听了,只觉得改日要是出了事,该她薛家倒霉!

“姑奶奶。”

王熙凤笑着说:“我先前还以为什么事,原来只是件为争奴婢打死人的事,那冯家也有错,咱们也不是没道理,找些关系疏通下,把这案子做过去便是!”

贾敏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王熙凤笑容变得尴尬许多。

“你们贾府不管,我王家管!”

王夫人终于开口,怒气冲冲道:“不过是件小事,还推三阻四,我王家也不是没人了,小妹伱跟我走,我们回去写信给哥哥请他为我们做主!”

在场中,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是王家的人。

其余皆是贾家。

贾政忙叫住她,说再想想办法。

最终还是闹得不欢而散。

过了几日。

贾母把贾政叫去,问他薛蟠案子的事,贾政一听,头都大了,只得含糊说没事。

府里开始有了闲话。

林黛玉也听到了不少,说她母亲出嫁后再回娘家,就不肯讲情面,太太为此大为恼火,是故意不帮忙,御史好不清贵,薛姨妈就要走人,林家女儿千金小姐娇贵得很等等之类的话。

林黛玉悄悄听了,只觉得手脚冰凉,往日觉得亲切的外祖母家,如今却……

晚上。

贾敏拥着她抚弄,低声说道:“你外祖父家就是这样,闲言碎语多,妯娌亲戚之间既和气又吵闹,你别去听,总之事情落不到咱们头上。”

她也实在没办法。

三千两不肯给,香菱不肯还,那就让王家贾家折腾去。

……

林黛玉变得不爱去找迎春她们顽耍,每日除开晚上去一次给贾母请安外,都待在梨香院,看书写字,与来做客的薛宝钗聊天解闷。

她知道薛宝钗要进宫待选后,就与母亲说了这事,母亲说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让她想清楚,宫里的日子不好过。

薛宝钗道过谢,低着头想了许久,才说要进宫去,当公主侍读也好,当各宫女史也罢,都依姑奶奶安排。

贾敏让她回去等消息。

到了下月,贾敏进宫一趟,聊完天要走时,张皇后拉着她问道:

“你可找好在京的房子?若是没有,我托人给你选几家,让他们空出来给你林家住,费些你林家的人情罢了,他们还是愿给‘林御史’面子的。”

京师的好宅子很多,但都被各家权贵占了,没点关系是买不到的。

贾敏听了,宅子的事反倒不担忧,而是担忧起“林御史”!

她怎么咬重舌音才说话?

“回去吧,改日再来陪我解闷。”

张皇后笑着一推她。

贾敏只得回去等消息。

过了约有半月,门吏忽然急匆匆的回来禀告:“老爷,都察院副都御史赵大人,上奏弹劾大舅老爷!”

“啊!”

贾政在书房内,惊得站起身,呆了一阵,又忙问:“弹劾的什么?!”

“弹劾大舅老爷徇私枉法,罔顾人命,指使金陵应天府知府包庇凶犯薛蟠!”

“这……”

事情如此清楚,都察院的赵御史分明是有备而来!

斥退门吏让他继续去打探消息后,贾政在书房内来回走动,心下烦躁。

不久后,贾琏也急匆匆赶到,见了面就说:“老爷,这事情恐怕不好办!”

“怎么個不好办?!”

贾政忙问。

御史弹劾之事,可大可小,全看陛下如何决断,也看其他御史跟不跟。

若是左、右都御史,或兰台寺一起弹劾,甭说京营节度使,就是军机参赞、六部尚书,都得辞官以示清白。

“有几人弹劾?!只赵大人一位?!”

贾政又忙问。

贾琏擦了擦额头汗水,“如今京师只有赵大人,但弹劾奏折却是金陵巡按御史写的,经过了应天府右都御史宋大人、副都御史刘大人,以及、以及咱们的……右佥都御史之手,方才到了京师。”

贾政跌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言语。

应天府右佥都御史,正是监察两淮官员的林如海。

整个应天府都察院,一致弹劾京营节度使王子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