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来是骑马过去的,回来时带了几个人,那县令陈松鹤应该很少骑马,模样有点狼狈,跳下马时官帽都掉到地上。

接着是三步并两步飞快来到赵与芮面前:“下官陈松鹤,拜见沂王。”

身后好像都是当地县衙的官吏,纷纷拜见。

周来过去时,带着沂王的渡金银宝,这是身份的证明,几个官员自然不敢怠慢。

关键沂王是权臣史弥远所定,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赵与芮在陈松鹤上前的时候,正在打量陈松鹤。

南宋这会非常腐败,但基层还是有不少像魏了翁,李皇这样的好官。

赵与芮已经做好两手准备,但今天运气似乎不错,陈松鹤上前时,满脸谄媚,低头哈腰。

赵与芮大喜,这一看就是贪官啊,这個好对付,立刻当场就骂:“混帐东西,你就是当地知县?怎么做父母官的?”

“朗朗乾坤,大宋底下,居然有人敢勒索矿场,勒索本王,还有王法吗?”

陈松鹤惊恐交加:“下官有错,下官不好,沂王息怒--”

“那个姓马的是干什么的?居然冒充朝廷勾押官?”

“马来保确实是饶州提点司的勾押官。”陈松鹤解释道。

“那就是知法犯法了?罪加一等?特娘的,他家在哪,本王要抄了的家。”

嘶,陈松鹤倒吸口冷气,这沂王也嚣张了,动不动要抄别人家?你这也没理由啊,更没这个权啊。

边上周来这时道:“末将刚去县城打听了下,这马家是当地豪强,重要的米商。”

“沂王,他们会不会勾结伪金,运粮于敌?”

“嘶”陈松鹤又是倒吸口冷气,一脸不可思议看着周来和赵与芮。

“这件事,确实要好好严查,周来你快马加鞭,回去向丞相请示---”赵与芮一本正经的道。

“沂王不要。”陈松鹤赶紧上前,接着轻轻拉了下赵与芮。

赵与芮莫名奇妙,跟着他往边上走了走:“陈知县?”

陈松鹤从袖子里摸出一叠会子,塞进赵与芮手上,苦着脸道:“还请沂王大人大量,那马家---”

原来马家家主的女儿,嫁给了陈松鹤当小妾,是他们自己人,而马来保,算是他小舅子。

宋朝的县分大县小县,大县或比较重要的地方,会驻有兵马,选派升朝官和京官(文臣)或三班使臣(武臣)知县事,所以称知县,如果小县,则选派一人(不一定是京官,可从其他地方选调)称为县令。

像上饶因为有铁矿铜矿煤矿,相当重要,所以陈松鹤也是从京师派来知县事。

他当然知道现在京师史弥远权倾天下,沂王又是史相亲点,得罪沂王没事,惹恼了史弥远,随时丢官没命。

而沂王进京,不学无术,热心做生意,这也是传的天下皆知。

陈松鹤有备而来,刚刚塞了一大笔会子给赵与芮。

此时赵与芮拿了会子,听他说到这事,脸色稍缓:“原来和陈知县是亲戚,那也勉强算半个自己人。”

陈松鹤大喜:“沂王恕罪,下官定让马家向沂王道歉。”说罢眨眨眼睛。

这意思也很明显了,估计会赔钱了事。

想想也是要哭,马来保腿都被沂王打断,反过来要赔钱。

但陈松鹤没想到沂王会这么狠。

“赔钱道歉是必须的。”陈松鹤都不好意思明说,赵与芮开口就是赔钱:“我的亲随们也有很多人受到惊吓,还受了伤,这个马家,有多少钱赔?”

陈松鹤主动提出要赔钱,赵与芮当然要死命宰他。

陈松鹤闻言嘴角微抽,小心的问:“不如,沂王说个数?”这狗沂王真贪啊,陈松鹤心中暗骂。

赵与芮也不客气,左手食指和右手食指交错放了个‘五’字,在陈松鹤面前敲了敲。

陈松鹤低头一看,刷,脸色通红,表情不可思议。

片刻之后,他颤声道:“五万贯?”

“多吗?”赵与芮沉着脸道。

“尼特玛抢钱呢。”陈松鹤在心中呐喊,一般商人还真拿不出。

“沂王,能不能商量商量。”他表情几乎要哭,真没想到沂王这么狠。

“周来。”赵与芮叫周来:“去京师。”

“喏。”

“别。”陈松鹤一把拉住周来,转过身看了眼赵与芮,咬牙道:“这事,交给下官。”

赵与芮告状到京师,马家会不会被抄家不说,他这官位肯定保不住。

这是马家出钱,关我屁事?陈松鹤拉住周来,一口先答应了。

赵与芮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陈知县可能觉得本王要价比较狠。”

“但本王也有难处,这拿到的钱啊,还要回京师打点。”意思就是还要给史弥远。

陈松鹤恍然大悟,沂王肯定要抱紧史丞相的大腿的。

“马家要是不服,陈知县让他去绍兴打听打听,绍兴盐商齐雄家里,什么后果。”

说罢,赵与芮拂袖而去。

陈松鹤也没敢停留,赶紧匆匆回去,马家那边开始听到要赔五万贯,当即跳起来,纷纷叫着不肯。

但后来派人去绍兴一打听

,我的妈约,绍兴盐商齐雄家财万贯,因为和赵与芮抢个寡妇,据说以通敌罪,满门抄家。

你还别说,这回在大宋,给你按个通敌伪金罪,比啥都好使。

上陈松鹤来了就走,到下午时,饶州都大提点官张颂也来了。

张颂不敢不来,因为赵与芮拿了封史弥远的信送过去。

张颂就是史弥远的人,接到信后,立马从饶州狂奔到永平镇。

当然了,他没有陈松鹤这么谄媚,但态度也相当恭敬。

在矿场某个隐约的房间里,两人单独会面。

赵与芮第一句话就让他愣了下:“‘提点坑冶铸钱司’这几年岁铸铜钱多少?”

张颂愣了愣,心想这是我的事,和你沂王何干?你又不是我上司,不过他还是客客气气的道:“回沂王,岁铸五万贯。”

“听说巅峰期,岁铸一百多万缗?”

“沂王也看过铅山矿场,矿工稀少,产量不足,这次朝廷虽然涨价到四百五十文,但现在物价人工都不便宜,下官并不认为能涨多少。”

张颂表现的比较沉稳,没有陈松鹤那么谄媚,但赵与芮认为,能够依附在史弥远门下,多半都可以用钱来打交道。

“本王和秦家合伙,一起入股经营矿场。”

张颂静静听着,大概率在猜沂王想说什么。

“史相在陛下面前打了包票,为提升铜钱,而涨了收购价,所以这件事,咱们要合作好,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不能让史相丢脸。”赵与芮道。

张颂皱眉,不知如何办好。

以他的经验认为,现在收购价高了约一倍,但物价人工涨了同样有一倍,赚不到多少。

“本王最少要保证年产铜料一百万斤,以‘提点坑冶铸钱司’的产量能力,一年铸钱二十万缗,没什么问题吧?”

张颂没办法,只好明说:“沂王,朝廷铸钱,现在是亏本的。”

去年铸钱司从各矿收的铜,完全可以铸十万贯二十万贯钱。

但张颂只铸了五万贯,因为铸铜钱都是亏本,还是多印会子比较划算。

他以为沂王不学无术,不懂这个道理。

不料赵与芮道:“亏的是朝廷还是张提点你个人?”

“。。”张颂被这么直白的话,问的目瞪口呆。

“史相要成绩,要数据,张提点明白吗?”

赵与芮意思很清楚了,亏的是朝廷,关你屁事?你把数据刷好看点,年铸钱二十万贯,史弥远在朝中不是有面子了。

“这--”张颂这了半天,脸色涨的通红。

赵与芮这时压低声音:“今年矿上都在准备,明年正式扩采,从招满矿工扩采起,每年给张提点分红两万贯,其中铜钱五千贯,其余皆为会子。”

嘶,张颂脸色更红,一脸不可思议瞪着赵与芮。

沂王,你,你把本官当什么人了?

张颂还在赵与芮面前装,不料赵与芮直接上大招。

这个大招还有点大,因为南宋这时,铸钱司都大提点官只管铸钱和收铜,虽然算是有点权,但还没人开口就送这么多。

你看秦卓之前每年保本,钱都赚不了,怎么可能送大钱给张颂。

张颂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手笔,脸涨的通红,不敢相信。

“叭叭”赵与芮这时拍手,外面秦东和全勇两人提着两个大箱子走进屋子,轰隆,放到地上时发出沉重的声音,张颂嘴角微抽,心神激荡。

“这边预支铜钱一百贯,会子两千贯,祝我们合作愉快。”

赵与芮说罢再挥手,秦东和全勇飞快退去。

张颂涨红着脸,憋了半天,终于颤声道:“如何合作?”

他实在想不出,沂王要他干嘛?

“今天那姓马的勾押官被本王打残了,小小官吏,就知道上门威胁--”赵与芮要求很简单,本地的提点司的勾押官和吏员,换自己人。

张颂道,勾押官是官,需要官身,吏员向来都是聘请本地百姓,沂王你可以随便选。

赵与芮便道,全勇如何?说全勇是皇城司承局,官职大小与勾押官相当,还有正九品保义郎的官阶。

张颂道想了想,道,只要皇城司同意迁任即可,两个都是差遣,按宋制,到哪算什么官,只要有人,就所以可以随意迁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