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起来就不讲理,外商到大宋后,大宋认为珍贵的东西,都由大宋官方强行买下。

虽然说大宋出价也不低,前面说过的蒲亚里,象牙两百九十根,犀牛角三十五根,一船货都不到,大宋官方出价五万贯,这价格比后世还贵。

但这些货到了宋朝后,由宋朝商人卖出来则更贵。

特别是香料,这会在南宋更是天价。

南宋时的香料分四个等级,第一种是比较常见的基础香料(后世我们说调料)如胡椒、生姜、蔗糖等,有的南宋自己也生产,比如糖,生姜,但因为产量比较低,所以也算奢侈品,普通百姓并不能天天消费。(糖就不说,南宋时的生姜也不是各地都有,福州为产姜重地,每年负责向朝廷进贡十万斤),临安还有专门的姜行,只卖生姜,可见这会生姜和奢侈品一样,普通百姓不是能天天吃的起的。

第二种是肉桂、白胡椒、长胡椒、良姜,这些主要靠进口,价格更贵,更不是普通人能消费的。

第三种是来自更远的海外,主要是摩鹿加群岛的丁香、肉豆蔻,第四种是最贵的龙涎香、樟脑、番红花等。

特别是后两种,基本到了南宋就是被官方强行收购,然后官方再卖给商人,官方先赚一笔。

商人们拿到手后,再加价卖到市场上,所以最后的价格是非常惊人的。

比如北宋时的白笃耨(产于真腊),史记:“白笃耨.....每两值钱二十万,蔡京......以盒盛二三两许,令.....取焚之”。

据说白笃耨这种香刚卖到开封的时候,每两卖20万钱,按当时800文一贯算,约250贯,一斤十六两,就是4000贯,简直是天价。

蔡京请宰相吃饭,一次烧了二三两,还特地让侍女奉着坐在宰相身边,已经算是大手笔。

所以说,市舶司这‘博买’的权利,可以强行收购外商珍贵商品,转手就能大赚,不但能赚钱,还能造成更大的腐败。

赵与芮想到去年广州、泉州两个市舶司收入上交朝廷就达两百万贯,本身的收入恐怕更加惊人。

定海这市舶司,其实位置也不差,距离高丽和日本最近,只要经营起来,收入肯定也是惊人,如果能把广州和泉州的商船再吸引过来一部份,那超过泉广也是指日可待。

以前定海可以说没多大优势能吸引泉广等地,但只要能出来白糖,加上江南的丝、瓷、茶,那吸引力绝对成倍的上升。

像明末时,大员就因为盛产白糖成为当时极为重要的港口。

赵与芮这时道:“我们市舶司,现在一年大概要多少开支?”

说完他扭头看看魏了翁和胡琦等人。

有人面面相觑,毕竟南宋从来没有像后世一样,有统筹开支,提前预算的传统。

但赵与芮早就和魏了翁说过,到任之后,就要提前预算。

魏了翁立刻道:“回魏王,下官已经和余干办,钟手分做过了预算。”

市舶司上下六十人左右,全年各种福利俸禄约六千贯,公务开支约两千贯,缉私等开支预留三千贯,其他开支约两千贯,全年预算一万三千贯。

“这么多?”赵与芮闻言愣了下。

魏了翁马上道:“回魏王,咱们是根据泉州港来的。”

“泉州市舶司两百多人,年预算十五万贯。”

庆元府这市舶司(名字其实叫两浙市舶司),官吏数约是泉州四分之一,年预算才十分之一不到,已经算节俭。

此时那余大富又道:“禀魏王,市舶司还要另留十万贯,用来采购和进货用。”

市舶司是需要有大量现钱的,因为外商进来后,有珍贵的东西你要先买下来,就要用到钱。

此时赵与芮才知道,除了买下珍贵的物货,有些南宋比较缺的货物也要买下来。

这些物货买下来后,直接是给朝廷的,都无法交易,这意味着,市舶司需要有大量的现钱。

什么东西是需要收购上交朝廷的?

此时南宋最缺的,需要进品的货物有火药、硝石、硫磺、牛筋、兽皮。

而定海这边向来是这些货物的进口重要港。

硝石、硫磺、火药等来自日本,牛筋兽皮来自高丽,还有北方。

“火药还要进口?”赵与芮不敢相信。

南宋已经有火器,也用火药,朝廷还很重视火药,但火药根本不够用,此时官方用来做火器,主要还是引火所用,能爆炸的火器也有,但威力都不能和明朝时相比。

民间火药主要是做烟火、爆丈,而烟火又是有钱人才能消费,每年也只有逢年过节才有市场,这导致火药在民间没什么市场,自然也没什么商人愿意干这行。

所以市舶司如果遇到外商的船上有这些东西,都是直接收购,然后上交朝廷。

这样的话,市舶司自己就要预留很多钱。

赵与芮向宁宗申请重开两浙市舶司,宁宗拨款五万贯,已经算是相当大方,但估计是不够用的。

魏了翁来了两個多月,当地衙司有的租给别人,有的几十年没用,破败不堪,仅重新修缮,整理,购办办公用具等前期准备,就花了上万贯,还没结束。

“好,咱们什么时候能开业?”赵与芮这时大声问。

魏了翁想了下,点头道:“下月初。”

赵与芮便道,那就下月初正式挂牌开关。

接着就说了一番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要各官吏尽忠职守,不要贪墨,此时南宋对贪墨处罚远远不如明朝老朱,对文官更是几乎没有砍头杀人的先例。

当然,史弥远杀老韩这种兵变不算。

但赵与芮直接说,在本王治下,市舶司贪墨一贯以上,杀,抄查全家财货。

现场几个官吏浑身一颤,有人不敢相信。

魏了翁嘴角动了下,想提醒魏王,你这没法律依据啊,杀人得问刑部和大理寺。

不过想了想后,他还是没说。

“你们好好干,本王不会亏待你们,俸禄待遇,一定远超泉州广州,但是贪墨,本王不能容忍。”

大伙立刻都纷纷表态,不会贪墨。

像新来的两个干办公事余大富、严康都是富商,当官为了家族生意,而且租用了定海水军好多仓库,想和魏王拉好关系,所以不怎么可能贪墨去。

胡琦、魏了翁为官清正,也不是这种人。

最可能贪的就是与秦卓交好的吕松,秦卓当年为了做生意,贿赂吕松,和他关系弄的很好,后来秦家还有族人嫁给吕松为妾。

所以赵与芮等于是直接警告吕松。

而下面的五十多位吏员,其中有八名是赵与芮府中出来的少年,这些吏员,都可能会贪墨。

赵与芮接着又道,胡琦、余大富负责‘阅实’,即上船验货,定价收税。

每船货价低于五千贯,要报魏了翁。(防止办事吏员高价低定,拿好处。)

制置司(赵与芮)每天会派人出来,随机抽查各船定价,一旦发现定价离谱,高价低定收好处,低价高定欺压商人者----说到这里,赵与芮脸色阴沉,直接道:“杀。”

现场齐齐吸了口冷气。

赵与芮接着道:“本王知道诸位以为大宋律法不能轻杀。”

“本王自主张,只希望,大伙和下面的吏役们,不要轻易来尝试。”

然后又道,吕松和李平山(定海水军右军一将正将)带定海水军负责缉私、查禁。

借这机会,赵与芮把冯德山在江东寨右军一千三百多人里,划了两条船四百多人归李平山,专门负责缉私查禁。

另由秦琛负责专买专卖及进货事宜。

秦小胖平时要临安和定海两边跑,还要负责临安城赵与芮产业的收入,运输,和季虎儿的联络。

但专买专卖相当重要,赵与芮只能让他负责,同时派遣了副手杜成东(市舶司吏员,魏王府出身少年)跟着他。

秦琛在临安时,如遇到专买专卖的事,由杜成东和秦琛的族弟秦滔(市舶司吏员)两人一起。

凡遇到珍贵货物,由他们报赵与芮,再定价买下,然后存入定海县水军仓库,由赵与芮决定,哪些货物送京师,哪些货物交给榷易院交易。

这个专卖制度非常赚钱,赵与芮肯定要抓在自己人手上。

又让严康负责高丽和日本两地进口事宜。

一番吩咐之后,赵与芮再次重审了中饱私囊和贪墨的事,众人再次表态不会。

离开市舶司时,小舅子秦琛秦小胖和全管家还跟在身后。

众人走到不远处,纷纷骑上护卫牵过来的马。

秦琛别看胖,也跟着父亲走南闯北骑过马的,只有全管家刚刚在魏王府学了学,骑的还不如赵与芮。

秦琛与赵与芮并肩,左右看看护卫都在远处,便道:“自古官吏没有不贪的,魏王有什么办法治贪?市舶司肥水衙门,怕不容易治住?”

“高薪,重刑。”

赵与芮沉声道:“凡贪墨者,杀,查抄其家。”

秦琛嘴角微抽,提出刚才魏了翁没有说出的话:“朝廷有律法,杀人要报大理寺和刑部,抄家就不用说了--”这事也不是你想干就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