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州就是后世的内江,内江在后世号称甜都,原本要到十八世纪由福建人曾达一从福建引起甘蔗种,然后引起资州附近争相种植,开始制糖。

二十世纪初,仅内讧的糖产量,占四川七成,占全国五成。

所以内讧和四川的糖产量,后来是超过福建江南等地的。

赵与芮为了扩大糖产量,早早就往资州移种,因为这边的天气是四川最适合种甘蔗的。

资州附近几个州县都可以种,四川的糖产量经过几年之后也慢慢起来,这样四川收入也大大上涨。

此时因为保密做好,雪白糖用黄泥水淋法还没有外泻,但民间已经能做出黑糖(红糖)和冰糖。

当然,大部份民间的糖质量都不如官方。

而且官方的雪白糖依然是最畅销最贵的。

加上赵与芮打击大地主,普通商人很少能大面积种植甘蔗,所以在白糖销售上,目前还基本处于南宋朝廷垄断的地位中。

格日勒听到资州在种,就知道他们的糖都是从四川来的。

“这玩意我们这边能种吗?”格日勒不由问。

“低温不行。”木尔提道,好像咱们也打算在叠州试种,温度不够。

这玩意除了温暖还需要水,吐蕃境内也有沙漠地带,温度偏高,但水不够,显然也不行。

当然,后世这边也是产糖区,主要是种的外国引进的甜菜。

而在孟珙和吐蕃联军大战的格尔木地区,后世也成功种植甘蔗,但种在大棚里。

那边温度偏高,又不缺水,用了大棚之后,确实可以种出来。

这些事不是格日勒考虑的,他只是想着宋人以白糖从江南运来为借口,在这里卖高价,骗了他的族人。

可转念一想,他现在拿着大量的白糖去卖给其他族人,不等于也在骗族人吗?

做生意嘛,一个愿打,一個愿挨,也是正常?格日勒暗暗的安慰自己。

他们的马队比较快,一路上遇到好多去若盖草原交易的。

今天是休息天,大量吐蕃人出来交易。

大伙会相互打着招呼。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正准备吃点东西时,前面看到一大波马队。

这是宋人官方运向若盖草原的物资,队伍中不但有马,还有上千匹骆驼。

骆驼这玩意虽然走的慢,但载重能有四百斤,不比一般的马差。

而且可以两周不喝水,一个月不吃东西。

宋人用骆驼运输可比马骡省事省钱。

他们的马车很快超过宋人的马队。

格日勒突然叫了起来:“要加快速度,宋人大量的货物到了,咱们就卖不了好钱了。”

“加快加快。”四周众人顿时纷纷叫了起来。

一行加快速度,大概下午三点左右就到了交易一区。

这个交易区在若盖草原边缘,属于民用。

宋人和贵族们的官方交易区还在更远处。

现场到处都帐篷,还有新盖不久的小土屋。

因为交易频繁,来往的人越来越多,还有若盖草原以外其他部族的人长期在这里收货。

现场有用木栏围起来一个巨大的场地,差不多有四五千亩,里面全是人和马牛羊,相当于一个中型的部族,其实却是各部族都有人在。

他们的马队刚进木栏,四周黑压压围过来一片人。

“格日勒,今天带了什么好东西。”

“木尔提,你小子有札甲啦。”好多熟人围过来,好几个族人围着木尔提,都在摸他身上的札甲。

格日勒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木尔提非常穿着军中的札甲过来显摆。

但确实帅气。

这套札甲也是减配版,因为他是哨骑,需要机动力,只有二十斤重。

但贴身紧靠,线条柔美,颜值太能打了。

吐蕃这些土包子们哪见过这么好看的札甲,纷纷上来摸了摸,全是一脸的羡慕。

木尔提摇头晃脑,跳到马车上,显摆自己的札甲。

格日勒看了几眼,也开始羡慕了。

他们今天带来的东西不少,白糖有两百斤,还有精盐,茶叶,都是吐蕃人喜欢的东西。

大伙一涌而上,纷纷问他价钱。

“白糖什么价?”

“这茶叶不错啊,比上次的好。”

“这次不是川茶,是江南路(江西)过来的,我花了大钱才抢到手。”

现场有点喧闹,格日勒他们带过来一马车和几匹马上的东西,半个时辰不到被卖光。

他们几乎不收钱,收的全是马,或者是动物皮毛。

因为这些东西带回去速度快,而且可以在叠州城再卖钱,和换其他东西。

宋人最需要优质战马,其次是负重的马。

吐蕃这边也分的,吐蕃北边,包括若盖草原这边产河曲马是最好的战马。

南面产负重马,包括逻些那边的负重马,负重能达六七百,甚至八百斤以上,用来运输和拉车不错。

他们当然主收战马,每匹马格日勒都要亲自查看牙齿,看年龄,看状态,因为一旦回去发生问题,亏的就是他们的。

越阿哥昌当初在的时候,

用一匹劣质马换宋人一百斤白糖。

转头用二十斤白糖换其他吐蕃人一匹优质战马,含泪血赚四五倍。

当然,那会宋人每次交易都是上千斤,都说白糖运输不易,从江南来的。

现在格日勒他们在叠州城,用优质战马换宋人一百斤白糖,然后到这里,用三十斤白糖换一匹优质战马,基本等于可以赚两倍以上。

如果有大量的白糖,他们能赚很多。

但宋人白糖运输不易,即便资州产糖,运过来也不容易。

所以格日勒他们得到白糖也不易,每次过来,也就带一两百斤,还是几个人凑齐来的。

这趟交易回去,他们每户都能赚到一匹马左右(或等值的物货)。

如果不要白糖,还可以卖给宋人换钱和其他。

在格日勒交易的时候,木尔提就专门在吹牛逼,他身边围了很多各部族人。

因为这群里人只有木尔提最喜欢说宋人的事,说叠城的事。

他说叠州城有个医馆,里面有好多郎中,看病不要钱的,就是可能会排队。

他说宋人对自己不错,每月准备发钱,发糖等物,还免税。

现场立刻有人问:“你现在每年要交多少物货给你的米扎(指他原来的主人)”

“给米札?”木尔提大笑:“他想屁吃。”

四周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木尔提居然公然大骂以前的米札。

“我的米札是大宋皇帝,现在只向大宋皇帝交税。”木尔提洋洋得意。

这个逼装的有点大,四周是各种复杂的表情看着他。

有人则惊呼:“交给大宋皇帝,岂不是要很多税?”

“我有十五亩田,无论产量多少,只需交一成税。”

“另每年向皇帝交一头牛,十只羊。”

“没了?”四周有人不信。

咱们高原上的牧民,全部家财可都是米札的,就是身边的女人孩子都随时可以上贡给米札。

“没了啊,就这么点。”木尔提摇头晃脑。

“皇帝能睡你婆娘吗?”突然有人问。

“哈哈哈。”四周一片哄笑。

“当然不会。”木尔提涨红了,我还没娶妻呢:“皇帝又没把我当奴隶,我的指挥说,要保护咱们私有财产,任何人不能抢我的,皇帝也不行。”

“啥是奴隶?”有人不明白这意思。

因为在这里,他们没有被称为奴隶,他们只是下等人。

“你们这种就是奴隶,米札的奴隶--”木尔提鄙视的看着他们:“米札们想拿你们什么就拿你们什么,你们连米札的狗都不如。”

最后一句有点扎心,现场突然沉默下来。

“够了木尔提,我们回去了。”不远处格日勒叫了起来。

“让开让开,回家了。”木尔提推开众人,轻快的跳上战马。

以前他很喜欢这种一个帐篷连接着一个,铺天盖地都是的场景,看起来很温馨。

现在不知为什么,看到了一点都不喜欢,他想尽快回家,回到叠州温暖的小屋子。

虽然那屋子现在还很小,但比这帐篷有安全感多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家里的东西,谁也夺不走,米札们也不行。

“谁再敢抢我东西,老子和他拼了。”木尔提离开的时候,暗暗的想着。

格日勒和他带着大量的马和货物走向了回来的路。

围在木栏里,像圈养的牧民们,很多人若有所思的看向木尔提的方向。

咱们连狗都不如?

格日勒和木尔提回到后就接到一个好消息。

宋人又要在吐蕃人抽调五十名骑射精绝的进哨骑队。

采用自己报名,通过考核,加吐蕃宋军推荐三种方式,后者有人推荐的可以加分。

格日勒还在犹豫,他家里的父亲,母亲,老婆,儿子,女儿都在让他找木尔提帮忙推荐。

成为宋军之后,一年少税一匹马,少税一成粮,还有军饷和物资补给。

这样的好处谁不要?

接着格日勒发现很多吐蕃族人都来找木尔提,都想让木尔提推荐。

这下他没办法了,狠狠一咬牙,拉下脸来,也去找木尔提。

木尔提自然帮他推荐,最后格日勒通过骑射考核,入选宋军哨骑营。

接下来他在哨骑营被集中训练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居然分配到木尔提的小队。

曾经需要他照顾的小家伙,现在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他的队长。

格日勒调整心态,愉快的加入了木尔提小队。

木尔提小队现在是十二人,木尔提什长,还有个宋军副什长,然后是五名宋军,五名西夏人,再加上他和木尔提两个吐蕃人,成分比较复杂,小小的一队人,来自三个部族。

但十二人都有一个特点,骑射精绝,不说一定超过所有蒙古人,但肯定比大部份宋军和蒙古人强。

刚加入小队的格日勒被分到一件札甲,分札甲之前,宋军副什长专门问他体重,身高,最后给他几个选择。

木尔提体形看起来瘦小,体重只有一百二十斤左右,所以他札甲只有二十斤重。

格日勒比较壮实,人高马大的,体重有一百五十斤,宋军给他札甲十斤,十五斤两种选择。

格日勒不理解,我身形大,为什么札甲还轻?

宋军说要机动力,哨骑需要强大的机动力,不能被人追上去。

蒙军那边的哨骑全是皮甲或轻型锁甲,有哨骑穿两层甲,加起来都没有十五斤重。

宋军的札甲基本就是保护后心,前心,颈,头等重要部位。

也就是他们永远不可能和人正面肉搏,最多就是远程射箭。

而且哨骑的札甲很好脱,都是用卡扣式。

格日勒觉的有点道理,若是与人肉搏,哨骑就失去了作用。

他选了十斤重的札甲,保护了几个重要位置。

加入木尔提队中不到三天,木尔提接到了任务,他们哨骑队要出城。

每人带两匹马,大量的干粮,奶酪等等,木尔提说了一大堆东西,其中有些是叠州提供,有些需要自己回家带,当然,大部份都是由宋军方面提供。

这时格日勒知道,要出远路了。

像他这样的当地吐蕃人可以自己带马,回来后,如果战马有损失,宋军会弥补。

因为自己养的马比较熟悉。

格日勒回家选了两匹最好的战马,回到队中结合时,发现大伙基本都带的两匹,只有木尔提带了三匹,他们一队十二人,马匹带了好几十,轰隆隆的冲出了叠州城。

出叠州城往北直线,就是往曾经的金国地盘临兆以西地区。

当然,现在这块是无人区,金宋两国都没有人在,蒙古也不在,相当荒芜。

众人在中午时找了个无人的村庄休息吃东西。

格日勒以前没来过这里,看着荒芜人烟的四周,很多看起来比较好的粮田里长满了杂草,不由惊问:“金宋在这里大战过?”

木尔提摇头:“没有,大伙都放弃了这里。”

边上副什长,宋军刘大江这时道:“若这里还是村庄部落,早就被蒙军占了,距离我们也就更近。”

正因为这里荒无人烟,连蒙军都没法驻守。

这几年蒙军哨骑也有到叠州城,但叠州城以北,一片荒芜,蒙军城知道叠州被宋军占了,也没功夫管到这里。

因为必竟这时的蒙军高层,还没有想到征服吐蕃,从吐蕃绕道进宋境。

这是蒙古灭了金国之后才想到的事。

木尔提在吃完饭后,拿出一张地图,上面画的就是附近各地。

“蒙军经常会出哨骑到这边游荡,因为我们以前出来的少,所以很少碰上,但若是碰上,蒙军一定会主动来挑恤,咱们这次有任务出来,尽量避免和蒙军哨骑纠缠。”

接着木尔提说出他们的任务,观察蒙军在临兆附近到西夏边境各城的兵马人口情况。

当天他们就到了河州,元朝立国后,在河州设了吐蕃宣慰司都元帅府,这边地理位置还是比较重要。

但因为金国之前尽迁人口东移,现在的河州一片荒芜。

木尔提按地图,带着他们从远处一个山丘慢慢绕过去,动静很小,最后选了个高坡,他示意所有人下马趴在地上,然后带了格日勒和一个宋军小心的往前爬。

格日勒不由小声问:“城中会有人吗?”

木尔提转头道:“可能会有,蒙军在有些城中,设了据点,用作警示。”

他们爬到前面伸出头,终于可以看到河州城墙,此时距离河州城大概三百步左右。

从他们角度看城头能,河州城城墙上人都没有,城墙也有破败之相,城门也大开着。

三人面面相觑,感觉城中可能没有人。

大概看了有两分钟左右,格日勒问,走吗?

木尔提想了想:“再等会。”

格日勒没出声,只是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这次他们又等了近两刻钟。

木尔提一点也不着急,让三人轮流看,不看的人,可以躺在地上,看着天空想心思。

轮到格日勒休息时,他就转身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心想这不是浪费时间吗,明显城中没人。

但轮到木尔提休息时,木尔提还会继续看着。

这时格日勒有点佩服木尔提,发现他做事相当认真。

眼看着三人看了有半个时辰,城中一点动静也没有,格日勒有些沉不住气。

就在这时。

突然宋军踢了他一脚:“有人有人有人了。”

三人赶紧齐齐看去。

只见城门大开的河州城里,突然冲出一队人,不是蒙军是谁。

这队蒙军约十骑,每人只带了一匹马,冲出城后左右看看看,驾,往凤翔方向跑了过去。

城中居然真有蒙军哨骑据点。

格日勒这时深深看了眼木尔提,心想,这家伙小小年纪能做到什长果然是有原因的,心悦诚服。

他们三人原地趴地上一个时辰,终于发现河州城有人。

但这时可以肯定,河州城中应该是蒙军哨骑据点。

城中必竟有房屋可用,蒙军晚上可以住在里面。

三人回去后,格日勒目瞪口呆看到木尔提拿笔在地图上把河州圈了一个圈,接着写着

:“有蒙军哨骑,人数不详,暂约十骑。”写的还是汉字。

“你几时学的汉字?”这两年格日勒也认识一些,但木尔提好像学的更多。

木尔提嘴巴一咧,笑着没说话。

众人收拾一番,小心远远绕过河州,往西面积石州去。

他们一队花了整整十天时间,跑了河州,积石州,兰州三地。

发现有蒙军的州县,约六七个,基本每隔五十里左右,蒙军会选个有房屋的地方设个据点。

可能是为了通信,也可能为了查探金宋等地。

半个月后,他们绕过黄河,进入西夏境。

这是当年蒙军进临兆的路线,他们是按蒙军进来的路线反向进西夏。

进来之后,他们就开始往西凉府去。

路上木尔提说,这次要想办法找一队蒙军(西夏人哨骑或小队),灭了他们,取他们衣物。

最好射面门,不伤衣甲。

就算灭不了,也要杀一两个人,看看现在蒙军穿的什么衣甲,什么式样,还要争取抓几个活的。

西夏这边被蒙军征服后,当地只有少量蒙军,大部份军人还是西夏人。

所以衣甲有几种不同的。

现在宋军要搞清楚这边的衣甲式样。

格日勒听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宋人又要开始耍阴招了。

他们一行人中有五个西夏人,其中有三个是跟着高智耀从西凉府威武城逃出来的,当年押着数万牛羊跑进蜀口。

他们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带着木尔提在西凉府西南二十里外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其中一个西夏人对木尔提道,从西凉府出来往西和南有四条路,这是比较宽的,好走的,而且边上正好有片树林,他们可以在这守着。

木尔提骑着马到处看了看,发现这边有条十字路口。

大路是从西往东去,比较直,中间有几断丁字或十字路口,西夏兵说小道很少有作用,大道是通往外面的。

木尔提找了个丁字路口,然后带人拿出马背上的工兵铲,在竖的路口中的某段道上,挖了几十个坑。

现场挖坑很快,几铲下去就出来一个坑,坑不大,也就比巴掌略大点,深约十公分。

木尔提非常认真,要求每个坑都最少十公分,他都亲自检查。

这个挖坑洞的当然是赵与芮想出来的,但在南宋,赵与芮没有穿越过来的时候,历史上也有人用了。

在南宋中后期,两淮地区的主帅赵葵及副帅余玠利用当地的湖泊密集,到处挖洞,蒙军骑兵进来后,战马根本跑不起来。

可惜后来赵葵和余玠不在后,继任的宋将已经没有这么干的。

挖完后,其他所有人都在坑两边的树林里躲着。

木尔提单人单马来到横向的主道上,找了个前面位置,选了粗高的树,爬到树上。

这家伙非常有耐心。

等了两刻钟后,道上真有队蒙军经过。

他仔细看了看,对面有三十四人,他静静躲着,任他们通过,果然是沿大道往东去的。

又等了半个时辰,东面过来一队蒙军,人数不多,十几骑,但他们是从东面过来的,木尔提无法引到小道上,也不来及,所以他还是安静的等着。

当天就再没看到有蒙军出没。

他也不气馁,回到小道上,和众人进入树林深处,好好休息,等待明天。

第二天他故伎重演,又在树上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