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赤的雪你惕部并没上战场,但他自己亲自跑前面看了会,还问了些将士,回来后立马道:“得想办法干掉宋军前面长枪兵。”

“据将士们说,宋军前面都是重甲长枪兵,甲胄重厚不说,最前排的长枪还是精钢打造---”

“只要宋军长枪阵被打崩,后面的弓兵就随便杀了。”

阿勒赤想法和阔端一样,都想到破宋军大阵的要点就是破长枪阵。

可宋军长枪阵实在变太,宋军不但本身甲胄厚重,而且第一排还带着全精钢的长枪和沉重的铁盾。

这是人干的事?

“不打了,收兵,先收兵--”阔端听完阿勒赤的话,再看看前面战局不利,再打下去徒增死伤,于是便下令收兵。

蒙军收兵,宋军也收兵,第一天上午双方开打了大半个时辰就结束,各自回营。

很快各营大将都汇集到阔端马前。

现场闹哄哄的,要么在骂宋军,要么在卖惨。

刚刚打前锋的赵迪和奥屯保和都是脸色极为难看,因为两部损失最惨重,而且第一波冲的,必然会被宋军火炮打一轮,赵迪运气好,宋军没对他这边打,先打的奥屯保和,但赵迪后来第二次掠回去时,又被火炮打了一通,两人相当丧气。

很多第一次和宋军打的蒙军已经感觉到宋军难啃。

但大伙更多的是愤恨宋军的打仗方式。

“阿力赤的马撞到宋军的前排大盾了,他说是那盾是全铸铁的,宋人疯了,用铸铁大盾---”

“我说这么多骑兵冲上去,宋军大阵几乎纹丝不动--”

“他们前排长枪都是精钢打造,冲不进去,根本冲不进去--”

“这仗没法打了,不把宋军长枪阵打掉,根本进不去--”

众人七嘴八舌后,意见也基本统一,就是要先打掉宋军长枪阵。

蒙军没有火炮,那打掉宋军长枪阵的,只有一个办法,用步兵去消耗。

蒙军七万,宋军五万,双方兵马差不多,显然是不够消耗的,蒙军要是二十万,倒可以试试消耗战,不停的轮翻进攻,以步兵打长枪兵,用人数来换伤害。

蒙军在西征时,经常以少打多,但进入中原和南宋后,经常以多打少。

后期是投降蒙古的太多,仆从军多,所以可以用来和敌军消耗。

现在蒙军连金国都没征服,兵力有限,阔端想用消耗的方法,也消耗不起。

他听着诸将的话,略有烦燥的扰了扰头,宋军在前排用一排大铁盾,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怎么办?

阔端跳下马,来回走了几步,突然问:“咱们回去用炮(投石机)来打行不行?”

阔端这边也有后来的回回炮,其实就是宋军的投石机。

但蒙军出来野战时不会带,只有攻城才会带。

“咱们的炮没用,射程没宋军的远。”奥屯保和道:“当年速不台在大散关用过,全被宋军的炮打掉了。”

他顿了顿,又道:“除非数量远远超过宋军。”

如果有一千门投石机同时推上去,宋军火炮来不及打,那可以有机会打崩宋军步阵。

但现在也不可能,阔端没有这么多投石机。

现场各将吵闹不止,最后赵迪提议,蒙军不如兵分两路,分出一半兵力往西,去助察合台打肃州宋军,这边可以和宋军先耗着,宋军那乌龟阵,只能防守,不能出击。

阔端似有心动。

这事要是其他蒙将提出来,阔端可能会当场同意,因为今天和宋军打了一阵,确实没什么用。

但这是赵迪这汉将提出来的,阔端有些脸上无光。

他没当场同意,只说会考虑,再等等看,明天换個方式。

于是第二天蒙军又攻。

第二天蒙军换了方式。

蒙军当天七万兵马几乎全部上阵。

前面是赵迪汉军、奥屯保和女真军,兀力合步的契丹军,还有部份突厥人,全部都是仆从军,共计五万。

最中间是赵迪的汉军和奥屯保和等几个女真军将的女真兵。

这部人马有一万多,然后全部带上重甲,蒙军把营中较厚重的甲胄都集中到这一万多人身上,临时组成了重甲步兵,有的人身上甚至披了三层甲。

上午吃过早饭,随着双方的号角声,双方兵马再次出营。

宋军这边先出营的还是炮兵,然后是长枪兵。

“出发了。”宋军长枪兵伍长范新拿起重重的头盔戴到头上,身后同伍军士王大海帮着先戴好头盔。

两人身起身,身上都是哗啦啦的响。

前排长枪兵札甲都重达五十多斤,而且集中在身体上半部,主要是用来防箭和防马军冲锋。

当他们蹲下时,所有重量都在下部,蒙军重骑冲上来都没办法破阵。

范新起身之后从地上又拿起一杆精钢打造的长枪,他的背后还背着两枝较短的短枪。

他和王大海两人屁鼓下面坐着一面盾牌,正是重达五十斤的铸铁大盾。

这盾牌上面有五个孔,顶部一个左右各两个。

只见两人同时弯腰,用力一提,沉重的盾牌被提了起来。

盾牌顶部中间有个较大的洞,范新直接把长枪尾部穿过去,接着和王大海两人一人抓一头,抬起盾牌往前走。

宋军前排都是如此,两人抬一面盾牌,一前一后。

一路走到数百步外,对面蒙军也在两里外整队。

范新他们放下盾牌,移到身前。

这盾牌很厚,一层铁一层木,放到身下时,不用手扶都能竖在地面上。

若地面不平,宋军会稍微整理下。

盾牌高达一米五,是宋军中最大的盾牌,比他们后面几排长枪兵的盾牌都高,都重。

若是有个子矮小的宋军站后面,只能看到他的头。

这么厚重和高大的盾牌,当然也带来强烈的安全感。

宋军第一排压力比较大,还要带着钢枪和铁盾。

但第一排的安全性也是比较高。

如果蒙军骑兵来攻,范新把长枪继续插在刚才提过来的洞里,成斜角往上,枪尾扎地,长枪和盾牌形成三角形,范新原地蹲在大盾后,一百多斤的身体加五十多斤的重甲顶在盾牌后面,蒙军的重骑撞上来,盾牌能纹丝不动。

也就在范新把盾牌放好之后,左右两边的宋军都在放盾牌,然后大伙左右观看,尽量要放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不平不平。”右侧宋军发现自己地面不平,他的盾牌高出范新一些。

范新立刻帮他把铁盾移开,发现下面有凸起的一块。

两人同时从左右腰间一摸,拿出一把小铲子,狠狠几下,立马就把地面铲平了。

接着把右侧铁盾重新放下,这下高度和范新的相似。

双方盾牌距离比较近,这时两人各自又取出两根短麻绳。

大铁盾左右各有两个孔,两人以麻绳钻过孔,把两边铁盾捆在一起。

一会功夫,整个第一排所有铁盾都被捆成一条线。

“前面两排听好了--”这时有军官开始大叫。

范新赶紧把自己的钢枪插进顶部的孔上,然后递给后面的王大海,两人各持一头。

“起。”

哗啦,前面两排宋军把绑在一起的铁盾整个提了起来,整个一个排面,所有铁盾连成一线,相当壮观。

“往前十步。”

哗哗哗哗,宋军往前慢移了十步,因为所有铁盾连在一起,大伙走的比较慢。

十步之后。

“扑通”所有人同时放下。

“对齐,放平。”军官们再叫。

大伙纷纷看去,左右盾牌高度可以不一样,但一定要放平。

放平之后,不用手去扶,盾牌也能自动立着。

如果地面不平,就得用铲子铲平。

各部都在修平,范新这边比较平整,他放下盾牌之后,扑通,一屁鼓坐到地上,身上甲太重,能坐下休息,最好先休息下。

这会已经是六月初,夏州比较热,这才一会功夫,宋军长枪兵这边已经都是满头大汗。

他有些羡慕的回头看向身后远处。

长枪兵后面都是弓箭兵,有些后排的弓箭兵都可以不穿札甲,穿些单薄的衣服,因为蒙军根本没机会攻击到他们。

范新是川军,宝庆二年被征招,练了两年弓箭,考核都没通过,后来就改练前排长枪兵了。

他个子不高,才一米六出头,这大铁盾一米五高,放下之后,只有他的头能露在外面。

战场上,只要脸不被射中,他几乎是无敌的。

所以每次蒙军冲阵时,他都低头只露出半个头盔在盾牌上面,蒙军弓箭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昨天蒙军重骑冲上来,范新往地上一蹲,头都不露,用左肩顶住盾牌。

他的钢枪一头扎地上,一头对天上,和盾牌形成三角。

蒙军重骑撞上来后死伤惨重,范新被撞了好几下,也没受什么伤,因为有盾牌在前面挡住了大部份冲击力。

在范新认为,前排啥都好,就是太累,太热。

现在这种天,让他穿着五十多斤重的铁甲站上一天,不被打死,都会被累死。

范新正在若有所思,身前王大海递过来一个水袋:“补水,补水,上官们要求补水。”

范新赶紧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顿时精神了不少。

这水袋从最后面一路递上来的,每人都要喝,喝完后从前面一路递回去。

宋军在补水的时候,两里外的蒙军已经率先吹响了号角声,接着大军开始往前。

范新通过两面盾牌中间的空隙看了眼,距离还远,军官们也没发号施令,他继续背靠铁盾坐在地上,和王大海吹起牛逼,说昨天自己怎么猛。

王大海咧着嘴笑,也不反驳。

蒙军前面比较慢,等蒙军进入五百步后,军官们纷纷叫了起来。

范新立刻从身上取东西。

背上两把短枪,竖放在盾牌后面,左右腰间各有两把短斧,全放到脚下。

王大海手持长枪起身,同样陆续扔下两把短斧,两把短枪。

范新把这些兵器都收拢在脚下,转身蹲在地,他左腿顶在铁盾上,右腿跪在地上,左手按着铁盾后面的扶手,右手持枪,长枪成斜角插在盾孔中,枪尾柱地。

对面蒙军这时已经开始加速,范新微微做了几个深呼吸,表情也开始严肃。

今天没什么风,气温也比昨天高,他穿戴着厚重的甲胄,只感觉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汗。

“真特吗热。”突然耳边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范新扭头,却是身边另一列前排宋军。

他不由左右看了看,两边的同伴都和他一样,表情严肃,满头是汗。

他想开口说什么,前面蒙军越来越近,上万战马敲击大地,轰隆隆的马蹄声像天动山摇,他想说的话被马蹄声掩盖,硬生生吞了进去。

三百步。

两百步。

地面隐隐开始摇晃,这是蒙军越来越近,越来越快的原因。

今天蒙军全面冲阵,和昨天有些不同,宋军这边也发现了。

阵中的军官们开始叫,从指挥到都头,都有在叫。

“前排往前,前排往前--准备迎敌---”

声音陆续传到范新这边,范新也猛的大叫:“前排往前--准备迎敌--”

说罢自己身体往前压了压,紧紧贴上大铁盾。

此时他身体趴伏在铁盾上,因为铁盾太高,从蒙军方向都看不到他的头盔。

他自己是用余光从两面盾牌的空隙看外面。

宋军中后阵的弓箭已经开始发射,很快火炮也开动了,一声声炮响都不能掩盖骑兵冲锋的马蹄声。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此时四周不再有人说话的声音,所有人凝神看着前方。

范新回头看了眼王大海,王大海心领神会,身体往前倾,双腿微曲,这是王大海在准备,如果蒙军直接马军冲锋,王大海会随时蹲到他的盾牌下面,两人同时顶着盾牌。

范新自己身体往右偏了偏,给王大海预留位置。

八十步。

六十步。

蒙军战马没有减速,并且在加速。

这是和第一天截然不同的战术,蒙军上来不打算掠射,直接冲阵?

范新果断一挥手。

王大海二话不说,也猛的蹲下,左肩靠在铁盾上,范新右肩靠在铁盾上,两人面对面顶着铁盾,相互的脸上都有惊骇之色。

王大海蹲下的同时,已经看到空中陆续有短枪飞过他们头顶,宋军后排正在扔标枪。

轰隆隆,铁盾外的马蹄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也不知了多久。

砰,两人身体猛的一颤,蒙军已经狠狠撞上了他们的铁盾。

整个宋军的铁盾一线像波涛般晃动了数下,但几乎没有一面铁盾被冲倒。

所有铁盾后面有两名宋军,加上麻绳捆成一列,蒙军的冲锋完全无用。

但大量的蒙军从马背上飞过来。

范新和王大海还没来的及回头,嗖,就感觉头顶一黑,一蒙军从马背上直接飞进他们前面。

扑通,撞到第三排的宋军大盾上。

第三排宋军手持大盾,顶在身前,那蒙军飞落正好撞在大盾上,又滚落到地。

“杀。”王大海怒吼,起身,拿起地上的长枪,扑哧,一枪捅向蒙军。

那蒙军原本摔的头昏眼花,还来没及起身,前面第三排,后面王大海,两杆长枪捅了过来。

王大海捅下盘,前面宋军捅上盘,两枪直接捅翻了这蒙军。

范新这时还没起来,但感觉到有人在抽他的长枪。

他赶紧抬头,就见外面很多蒙军已经跳下马,除了第一排蒙军撞在铁盾上,后面蒙军纷纷下马,往前冲。

范新这才知道,蒙军已经改变战术,以步战为主。

一蒙军已经站在铁盾外,因为铁盾外面倒着第一次撞上去的战马,这蒙军正站在马身上,伸手抓住他的精钢长枪在外往拔。

范新二话不说,从地上拣起一柄短斧,猛的起身,嗖,一斧扔了出去。

那蒙军没想到铁盾下面还有宋军,一声惨叫,捂着脸仰天倒下。

这时又是两名蒙军出现在范新视线里,两人同时冲上,一个伸手去板铁盾,一个拿着勾枪就捅范新。

范新弯腰从地上拣起短枪,和短斧。

左手短斧,右手短枪。

他右边蒙军先到,但发现铁盾太高,范新双腿微蹲时,就只能看到范新半个头盔,这蒙军也聪明的,勾枪对着范新头盔上面就勾,想把范新头盔勾掉。

范新右手短枪往外一挑,当,直接架飞了对方的勾枪。

另一个蒙军双手抓到铁盾上,用力一板。

沉重的铁盾往后一仰,却没有倒下。

蒙军瞬息蒙了,只见铁盾两边都有麻绳和另两侧的铁盾连在一起。

虽然侧倒,但悬挂在半空。

没等他反应过来,扑哧,范新一斧头砍在他的手指上。

“啊”蒙军又是惨叫。

边上拿勾枪的蒙军又惊又怒,此时身后陆续有蒙军弃马跟上。好几个蒙军看到这边铁盾被扳倒,都往这边来。

但王大海和第三第四排的宋军已经过来。

嗖嗖嗖,几杆长枪直接捅过来,拿勾枪的蒙军左架右闪还是没能防住,又是一声惨叫被捅倒在地。

范新和王大海飞快重新拉

起铁盾,往地上一竖,然后范新再次坐在地上,一手死死拽着铁盾后面的把手,一手拿着短斧。

数个蒙军又到了,有蒙军去扳铁盾,有蒙军和王大海他们隔着铁盾在互捅。

这会蒙军步战大部份都是用刀,现在有个铁盾挡在前面,用刀真是不方便。

宋军全是长枪。

一面铁盾后面有四五个人。

范新就负责坐在地上,拽紧铁盾。

铁盾重五十斤,他体重加上铁甲,一共两百多斤。

一两个蒙军根本拽不动。

而且蒙军的手一往铁盾上面放,扑哧扑哧,铁盾后面的范新拿起斧头就剁上面的手。

蒙军拿铁盾没办法,只能先和宋军对捅再说。

而隔空对捅,蒙军又吃亏,宋军全是长枪,蒙军好多是刀,宋军上半身又全是铁甲,防守血厚,攻击距离又长。

前排现场喊杀声震天,蒙军弃马步战,狂涌而上,又陆续被捅翻。

一会功夫,范新的铁盾前面躺了好几个死伤的蒙军。

有些尸体倒在铁盾前面,让铁盾变的更牢固,更难以被扳倒。

随着死伤的蒙军越来越多,范新也不用再蹲在地上拉紧铁盾,拿起自己的精钢长枪也起身。

两刻钟不到,宋军阵前横尸遍地,蒙军死伤遍地。

“换人换人换人。”这时宋军这边从五六七八排的宋军长枪兵纷纷往前。

王大海右肩上面还有一支箭插在上面,好像没透甲,闻言他赶紧退到后面。

有三名宋军轮换到了前面接着和蒙军互捅,这三名宋军过来时,每人提着一面盾牌,王大海随手接过一面,顶着盾牌往后退,蹲在他们身后数步外看着。

后面空间比较,王大海正面四观看,范新也退了回来,同样左手举着一面盾牌,右手拿着两杆短枪。

当当当,头顶陆续有箭雨落下,钉在盾牌上发出响声。

两人蹲在一起,发现箭雨不算密集。

而身后宋军的箭雨显然更密集,不停往前面射。

“蒙鞑骑兵当步兵用了,这是想用命来填?”王大海骂骂咧咧,喘着气。

“时间长了可不一定。”范新有些担心。

宋军才十排长枪兵,前面一次要放三四排,然后看情况轮换或替换。

宋军甲重,范新身有体会,时间打长了,都很累的。

一波轮换的宋军都退在后面,或蹲或坐在地上,每人或每两人必然有面盾牌举着,所有人大口喘气,抓紧时间休息。

范新浑身难身,因为汗水让他湿透,但这会也没办法补水。

他又也不敢摘下头盔,只能静静恢复体力。

突然。

啊,前面有宋军一声惨叫,轰隆,带着重重的铁甲仰面倒地。

众人定睛看去,却是这宋军脸上被蒙军一箭射中。

前排宋军现在是没有盾的,都在和蒙军互捅,脸上很容易挨射。

过了约数分钟,又有一名宋军跌跌撞撞的后退。

“上上上”身后传来声音,一名宋军长枪兵顶了上去。

两人不约而同回头,身后宋军长枪兵已经不多了。

宋军一共才十排,目前还有两排没参战。

又不知过了多久。

“哇吼”

前面传来欢呼的声音,接着就看到好多宋军往后退。

范新和王大海两人神色大变,还以为防线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