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天亮了,林一诚安排剧务开饭。大家饿着肚子拍了那么久,得先让人吃饱饭。

    早餐很不错,牛奶豆浆包子油条糕点之类都有,很丰盛。

    林一诚从不像别的剧组那样,在伙食方面抠抠搜搜,那样未免太没品了。

    拿着一盒牛奶,两个包子,林一诚边吃边看监视器,把之前拍的素材全部过了一遍,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吃过早餐,室外戏没法拍了,转场拍室内。

    ……

    秦桧出场了。

    刚拍了一条,林一诚就喊了声“咔”。

    可能是先入为主,原剧雷大头给他的印象很深,所以刚才东叔的表演,让他觉得不满意,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看着林一诚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东叔不知道自己哪里表现的不好。

    秦桧这个角色,他揣摩了很久,自认为刚才的表演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是既然导演喊停,肯定要听导演的。

    “林导,我刚才哪里有问题吗?”东叔有点忐忑,因为林一诚一直都在沉默不语。

    林一诚摆了下手,没有回答。只是自己在那里沉思,其他人见状,都不敢出声打扰。

    原剧雷大头为什么要把秦桧演出一种病态出来?有什么深意吗?

    林一诚想了想,觉得好像并没有。原剧中既没有只言片语提到秦桧染病,后面也没有在这方面做什么文章。

    就算牵强附会说秦桧被金国俘虏过,受了伤之类,但也说不通,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再说了,一个病秧子怎么能当那么多年的宰相?

    所以,林一诚很快放下了纠结。自己毕竟不是老谋子,东叔也不是雷大头。

    那么自己拍出来的,东叔演出来的,跟原剧不同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虽然自己有原剧的记忆,但那些只能当做一个参考,却不能完全照搬。

    如果抛开原印象不谈,刚才东叔的表演还是很到位的。

    寥寥几个表情和动作,就把一代奸相刻画了出来。而且,相比于雷大头版本,东叔的秦桧气势更足,一看就是那种久居高位,大权在握的人。

    哪怕只是在几个人面前,也要有一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感觉。

    这就是所谓的居移气养移体。

    ……

    “王老师,您注意下自己的气势,现在没必要放的太多,等到后面那段,再多放一点。来表现出秦桧的虚伪和奸诈。”林一诚提出了要求。

    东叔无疑是个好演员,下一条,他的气势就内敛了许多,但是能让人看出他心中的压抑。

    密信失踪,他和金国的交易可能泄露出去,此时他的心情肯定不会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好,下一条继续。”林一诚鼓了鼓掌。

    林一诚站位,跟黄博、张国力充当背景板,接下来是东叔的个人表演。

    东叔饰演的秦桧手里摇着蒲扇,缓缓坐下,开口说道:

    “本相是个饮茶作诗之文人,心不在庙堂,只在乎个名节。”

    “而世人诬我与金人勾结,降罪岳飞,陷害忠良。”

    “而韩世忠之流,更是将此鸟比喻为我,意有所指。”说到这里,东叔脸上带笑,是那种嘲讽不屑的笑。

    “凡此诬陷与偏见,本相最为在意而务要澄清!”东叔的声调陡然拔高。

    “因是关乎名节清誉之大事!”

    这句话,东叔压着嗓子,但又怒吼了出来。乍一看,没什么不对,可仔细琢磨,总隐隐透露一丝底气不足的感觉。

    林一诚回到监视器前又看了一遍,东叔表演的毫无纰漏。

    “国力老师,王老师,您俩觉得,这里需不需要让秦桧表现的再愤怒一点,来达到跟他真实为人做对比,凸显出他的虚伪?”林一诚开口问道。

    张国力想了下,说道:“一个人的面具戴久了,有时候会连自己都欺骗过去。我觉得这里的情绪可以再放一下,效果可能会更好点。”

    张国力可不仅仅是个演员,他本身也是导演,所以很有经验,立马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觉得也应该再愤怒些,秦桧隐忍、多疑,是个只信自己,不信他人的人。这样的人,已经把伪装刻在了骨子里。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撕下面具。”东叔也给了答案。

    “不错,我们后世之人,自然清楚他构陷岳飞是给南宋自毁长城。”林一诚接着说道:

    “但是如果带入到秦桧的视角,他未必觉得杀岳飞有什么不对。这就是鸵鸟心态了,他只想让宋金两国保持一个和平的状态,哪怕这是一个虚假的和平。”

    “就是寻求苟安。这样,他就能以这种理由说服欺骗自己的良心,让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了正义的解释。”

    “王老师,这次您再加点表情和动作,我看看效果。”

    “没问题。”东叔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状态。

    这一次,前面部分没什么不同,但是说到“凡此诬陷与偏见,本相最为在意而务要澄清!”这句的时候,东叔一直摇动的蒲扇停住了,声调比刚才更高了点儿。

    等到“因是关乎名节清誉之大事!”这句的时候,手里的蒲扇用力朝着桌子拍去,“咔嚓”一下,蒲扇断裂,断裂的那一刻,东叔的台词恰好说完。

    “完美!”林一诚兴奋的喊道。

    ……

    导演最大的快乐是什么?不就是看到自己的想法,通过演员的演绎,完美无误的呈现出来吗?

    刚才这段表演,堪称教科书级别!

    “王老师,就冲您刚才这段,要是不拿个奖,都说不过去。”林一诚夸赞道。

    “太夸张了,不至于。”东叔虽然嘴上谦虚,但是心里还是高兴的。

    刚才这一段,他演的很过瘾,似乎个人演技都有了突破。

    他知道,哪怕让他再来一遍,也做不到比这更好了。

    “至于,很至于,等回头我就把这段推荐给学校,让他们当初表演系的案例。”林一诚笑呵呵道。

    “那就提前谢谢您了。”东叔乐开了花,一个演员,尤其是好的演员,最大的追求不就是留名影史,演绎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吗?

    东叔自己有预感,秦桧这个角色就是他的代表作。

    以后但凡人们提到秦桧,就会想到他。就好像提到济公就会想到游本昌老师,提到和珅就会想到王刚老师,提到孙悟空就是六老师那样。

    他打心里也感谢林一诚,把这个角色给了他。一个演员,可能一辈子只会遇到这么一次机会,而他,无疑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