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一个人,竟然是金碧辉:

    川岛芳子!

    刚刚才认识的川岛芳子!

    马归途也是一怔:“你们认识?”

    “才认识,准确的说几个小时之前认识的。”

    川岛芳子微笑着说道:“和祝老板在诗迷俱乐部小赌了一场。”

    “啊,认识了就好。”

    马归途接着介绍道:“这位是仁松商社的总经理丹野大裕社长。这位是上海安格斯国际洋行的副总经理祝燕凡阁下,大家都是自己人。”

    一句大家都是自己人,人人心知肚明。

    全是特务。

    这次一次特务聚会啊。

    尤其是这个丹野大裕,既然是和川岛芳子一起来的,十有八九就是马归途今天要见的在天津的日特机关机关长了。

    小小李妈来让人重新换了酒菜,关上门。

    “丹野社长,金老板,祝经理,请。”

    马归途举起杯子。

    几个人喝了一盅,丹野大裕随即说道:“马先生,我的上级要来天津视察工作,我需要有一些成绩的,拜托了。”

    孟绍原之前的印象,马归途一直都像个整天见谁都笑嘻嘻的生意人,当时现在,他才算第一次见识到了:

    什么才是真正的力行社天津站马站长!

    马归途淡淡一笑:“丹野社长,生意不是这么谈的。你的上级要来,还没来,可是我的上级已经来了。这位祝经理,是南京派来检查我工作的。”

    丹野大裕和川岛芳子都忍不住多看了孟绍原几眼。

    那么年轻?

    可是他们也知道,如果不是力行社的重要人物,马归途是绝对不会带他一起来的。

    “马先生,那么,你想怎么办?”

    “很简单,丹野社长,情报,我也需要情报交给祝经理交差。你给我情报,我也给你情报,公平交易。”

    “那么好吧。”丹野大裕想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这是‘血盟会’在上海的全部人员名单。”

    血盟会?

    那是日本右翼政客和民间商人组建的一个特务组织。

    在中国,各式各样的日本特务组织林林总总,谁也管不了谁,谁也不愿意管谁,互相帮忙的时候少,互相拆台的时候多。

    这就好像一家大型公司,底下有几十个部门,拼命竞争,拼命想压垮对方,可就是没有一个总经理来负责,这样的公司能搞好吗?

    马归途在这纸上瞄了一眼:“丹野社长,这可不够。血盟会主要刺探的是我国经济方面的情报,而且我们也把他们的情况掌握的差不多了,这份情报我可交不了差。”

    说完,笑了一下:“丹野社长,我们这是在谈买卖,谈买卖嘛,你出价,我还价,但不能相差的太远是不是?”

    “你呢?马先生,你的货又是什么?”

    马归途只说了三个字:“鹤岗南!”

    “什么?你有鹤岗南的下落?”丹野大裕的声音一下子提高起来。

    “所以,现在要看你的价码了。”马归途不慌不忙说道。

    丹野大裕沉默在了那里。

    过了一会,他才说道:“我的价码是,贵方军方电报密码,已经全部被我们掌握了!”

    孟绍原和马归途心中都是大震。

    而此时的孟绍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

    糊涂啊!

    自己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自己真他妈的是个王八蛋!

    眼看马归途要开口,孟绍原抢先说道:“X机关?”

    不能让日本人占据上风!

    这次,轮到丹野大裕身子一震:“你们都知道了?”

    孟绍原笑了笑:“知道了,但知道的不是特别仔细,所以我们希望你的出价更有诚意一些。”

    丹野大裕却深信不疑,如果这些力行社的特务不掌握的话,怎么可能知道“X机关”?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个“鹤岗南”的下落,因此再也没有什么隐瞒:“这是日本海军军令部第二部新成立的一个机关,即X机关,他们已经掌握了你们的密码是以商业电报码为基础改制的密码。

    X机关正式名称是上海日本海军特务部,由日本海军少佐吉本广原负责指挥。出卖情报的,是贵国政府电政司无线电管理局电务股长助理,杜逊土。而且,他还在不断的向X机关提供贵国密码情报。”

    最无耻者,莫过于这些汉奸了。

    孟绍原心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够了,这个情报对于马归途来说已经足够了:“很好,丹野社长,你的出价我很满意。现在轮到我来给你货物了。

    上个月,日本关东军鹤岗将军的独生儿子鹤岗南入关,进入天津次日失踪,关东军司令部严令你们立刻寻找鹤岗南下落,但你们却丝毫没有消息。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鹤岗南一进入天津,就被土匪蛋儿七绑票了,但他们还不知道鹤岗南日本人的身份。而且也巧,蛋儿七的大老婆死了,按照他们这行的规矩,三十天之内不能做买卖,所以也就没有拷问鹤岗南的身份家庭地址,从而索要赎金。

    丹野社长,按理说接下来我提供的情报,还可以继续索要价码,但咱们做了那么久生意了,因此我把蛋儿七的老巢地址免费送给你!”

    “谢谢,谢谢。”丹野大裕站起来深深一个鞠躬。

    为了鹤岗南的事,他身上承受的责任太重大了,关东军司令部,他的上级几乎每天几个电话的询问进展,并且在电话怒骂他的无能。

    现在好了,终于有下落了。

    “蛋儿七在天津为非作歹,也不是和好东西。”马归途说着也站了起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干掉他。事不宜迟,你现在去调动你的人,我再帮你组织一批人手,连夜把人给救出来。”

    随即又说道:“祝经理,金老板,你们先坐一会,我出去约莫一个小时就回来。”

    孟绍原终于算是见识到了。

    马归途居然用这种方式在工作。

    这在南京是绝对无法看到的。

    和日本特务机关谈买卖?

    还和日本特务一起合作?

    他做错了吗?

    违反了规定,但似乎也没有做错吧?

    没有刀光血影,没有跟踪审问,但就是这样轻轻巧巧的获得了一份如此重要的情报!

    孟绍原觉得自己这一次天津之行来的太值得了。

    开眼界了,学到了。

    特务,要获得情报,还可以有另一种方式。

    合作!

    怎么利用敌人,这是一门学问。

    “祝先生。”

    川岛芳子开口说道:“我猜,祝燕凡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

    “是的。”孟绍原也没有否认这一点:“就好像金老板的名字是金碧辉,但其实你还有另外一个日本名字,川岛芳子。曾经的安国军总司令。”

    川岛芳子一笑。

    “可惜啊,现在日本人对你的重视程度已经不如过去了。”孟绍原叹了口气:“甚至,你现在连活动经费都无法得到保证,我是真的为你不值啊。

    皇姑屯事件,成功炸死张作霖;上海兴风作浪,煽动起一二八事变;成功将婉容偷运到大连,协助满洲国建国。日本人当初可是称你为‘可抵一个精锐的装甲师团’的啊。”

    这些话全部都触动到了川岛芳子的痛处:“请不要挑拨我们的关系。”

    “我没有挑拨。”孟绍原淡淡地说道:“你发现,满洲国不是你想象中的大清朝,而只是日本人的一个傀儡,你很失望。你公开批评日本的大陆政策,甚至还偷偷释放了一些中国人,嗯,这算是你做的好事,我会帮你记下来的,当然,这不是你存心想做,而只是对日本人的报复,但好事就是好事。

    那么,日本人在知道了这些后是怎么对待你的?把你送回日本关押起来,一直到今年你才刚刚获得自由。”

    川岛芳子死死的盯着他:“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有,当然有。”孟绍原绝对的是活学活用:“马归途可以和丹野大裕合作,我们之间也一样可以合作。比如,你可以向我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报,记得,是有重要价值。我可以给你我在南京的电报接收地点。你呢,向我提供一个银行账号。”

    孟绍原很清楚这个差点和戴笠成功合作,将日本在南京政府安插的特务分布网,以及北平谍报人员名单送给戴笠的女特务,听到这些话后会心动的。

    他一直都在观察着川岛芳子的表情:“每一个人都是有价值的,我,你,谁也不能例外。情报,就意味着金钱。有了钱,你可以继续操作你的复兴大清朝的大业,而我,也可以凭借你提供的情报升官。两相得利,你说呢?”

    “你很有趣,祝先生。”川岛芳子又笑了:“我很想知道你的真实姓名,但你一定不会告诉我的。好吧,请你给我地址,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给你去电报的。”

    “南京水头巷,胜义公司,青眼阿彪收。”

    “青眼什么?”川岛芳子怀疑自己听错了。

    “其实是一个帮派组织,胜义堂。”孟绍原一笑:“总之,你按照这个地址发电报,我一定会收到的。”

    “好吧。”

    川岛芳子觉得这位“祝燕凡”简直奇怪到了极点,明明是个特务,怎么电报让一个帮派分子帮自己代收呢?

    她举起了酒杯:“祝先生,希望我们将来能够有合作的机会!”

    “不是能够,金老板,而是我们将来一定能合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