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绍原又让人上了一份牛排,推到了老虎面前。

    老虎一句话也没说,也不用刀叉,用手抓起还是烫的牛排就吃。

    吃的有些急了,噎到了:“酒。”

    孟绍原把面前的酒杯递给了他。

    老虎一口喝光:“太少了,再来点。”

    孟绍原给他倒了满满的一杯子红酒。

    老虎根本就不客气,一口牛排一口酒,片刻功夫,牛排吃完酒喝光。

    他这才心满意足:“很久没有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了。”

    “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孟绍原给自己点上根烟,接着把烟盒和打火机推到了老虎面前。

    老虎也点上了一根烟,又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为什么要客气?你是戴处长派来的?一定是,而且还是戴处长的亲信。我也算是老资格特特务了,屡立战功,忽然失踪了那么久,戴处长绝不会让一个无名小卒带我回去的。”

    “说说吧。”孟绍原没有正面回答:“你有没有叛变?”

    老虎沉默了一下:“是的,我叛变了。当我刚刚被日本人抓到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非常坚强,一个字都不会吐露的,甚至已经做好了为党国尽忠的准备。

    的确,我也一度做到,他们用皮鞭打我,折磨我,我死死忍着,一个字都没吐露,每次当我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我都会告诉自己,再忍一下就好了,再忍一下就好了,我是力行社老资格的特务了,绝对不能当汉奸。

    他们折磨了我好几天,我一个字都没有说,后来,他们换了一个人来审问我,那个人叫川本小次郎,他一见到我,就告诉我他曾经在美国学习过几年,所以知道一些审讯的诀窍。

    我原以为,他会用更加厉害的手段来拷问我,但我错了,他不但没打我,还让人治好了我的伤,每天好吃好喝的侍候着我,甚至,还找了一个女人给我……

    除了没有自由,我过的几乎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最初,我还保持着警惕,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最后一丝警惕也都失去了。我享受着这一切,享受着身边的女人。”

    “你过去,长期做特务,生活在高度紧张之中,当人完全放松下来,甚至还是享受生活的时候,你就不再是那个坚强的情报人员了。”

    孟绍原帮他说了下去。

    他发现自己终于遇到一个对手了,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川本小次郎。

    他不会自己掌握的那些酷刑,也不懂得微表情,但他知道人类的弱点,甚至懂得心理学。

    长期的殴打折磨一个人,会让这个人渐渐的适应痛苦。

    从身体到心理上都适应。

    所以越到后来,刑罚的作用也就越小。

    但是如果让这个人彻底放松下来,并且同样让他经过一段时间对舒适生活的适应,那就完全不同了。

    高手。

    川本小次郎应该是从美国学到的。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日本人忽然提审我了。”老虎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明显的愧疚:“当我看到那些曾经无数次折磨过我的刑具,我的心里竟然忽然冒出了一种恐惧感。

    按理说,我不应该怕的……”

    可是那天,老虎真的害怕了。

    川本小次郎甚至特别和蔼的对他说:“我没有办法,我并不想折磨你,但我必须得获得情报,要不然我没办法向我的上级交代,请原谅。”

    老虎被重新捆绑上的时候,川本小次郎又用了一招绝的,他让陪了老虎一个月的那个女人出现在了审讯室里。

    他这是在提醒他,你是愿意继续遭受折磨,还是愿意重新和这个女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当一皮鞭抽下,老虎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无法忍受,他发出了一声惨呼。

    然后当那个女人哭泣着说出,“我的男人,我需要你回来”这句话的时候,老虎完全的崩溃了。

    他招了。

    他成了一个叛徒。

    “我是戴处长亲自给我上的课,亲自培训的我。”老虎说到这里,给自己灌下了一大口酒,带着深深的懊丧和后悔:“但我真的挺不下去了。”

    “我知道。”孟绍原的声音里居然带着理解:“审讯你的人,是个高手,换一个其他人,也会和你一样的。勾践卧薪尝胆,在极度恶劣的情况里能够成就大事,可是到了富贵的环境里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所以古代人说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富贵,是有道理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老虎:“可是刚才你说那些话的时候,尤其是在你说到‘我真的挺不下去了’这句话,除了懊丧和自责之外,我还听出了一些骄傲,为什么?”

    当叛徒有什么可以骄傲的?

    老虎有些惊讶,他怔怔的看了一会孟绍原:“我交代了很多重要的情报给日本人,很多很多,但是有一个绝密的核心情报,我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行了。”孟绍原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到此为止。”

    他当然很想知道这个绝密核心情报是什么,但他一来知道老虎不会说的,二来,知道太多的秘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嗯,对了。

    戴笠要把老虎换回来,其中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知道老虎有没有把这个绝密核心情报泄露给日本人。

    “日本人认为我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所以后来一直关押着我。”老虎苦笑:“我知道一定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我却心存侥幸。

    戴处长既然派你来了,我想,回到南京后,我会迅速被隔离审查的。也许,我遭受到的酷刑,会和日本人那里遭受到的差不多。”

    “甚至,你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真正的消失。”孟绍原并不想隐瞒这些:“你已经不再值得戴先生信任了,无论你怎么为自己辩解,你叛徒的本质是不会被改变的。

    当戴先生确认,那份所谓的绝密情报并没有泄露出去,你会被除掉,因为你曾经当过叛徒,谁也无法保证,你下次还会不会再当一次叛徒。”

    “谢谢你的坦诚。”老虎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放心吧,我不会逃跑的,我的家人都在戴处长的手里,我要是跑了,那他们就全完了。我跟你回去,无论要接受什么样的结局,我都认命了。”

    孟绍原站了起来:“我也谢谢你的合作,回去的路上,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我想,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一件事了。”

    老虎的眼里带着无限的感激:“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告诉你,就当是我对你的回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