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相持阶段的长沙,其实已经嗅到了战争的硝烟味。

    日军的飞机经常会出现在天空,有的时候只是侦查,有的时候会成片成片的扔下炸弹。

    可遭受轰炸的长沙,却又显得和别的城市大不相同。

    别的城市,轰炸一到,都在忙不迭的进防空洞。

    可长沙呢?

    居然有不少的人,不但不躲,反而指着天上的飞机就破口大骂。

    那意思,你别在天上耍威风咯,有本事下来和老子打咯。

    把个长沙人的“霸蛮”,体现得淋漓尽致。

    其实,即将开始的长沙保卫战,并不仅仅只有一个长沙,而是整个湖南的保卫战!

    湖南,是保卫大后方最重要的屏障。

    她北接湖北,南接两广,西部又是重庆,如果连湖南都失守了,那么中国就真危险了,所以保卫湖南就是保卫中国的大后方。

    这一点,从上层的高级官员,到下面的普通民众全都清楚这一点。

    早就听说了,那个在武汉曾经杀的小日本大败的薛岳,会亲自坐镇长沙,保卫整个湖南。这个消息,还是让人放心不少的。

    刚刚经历了“文夕大火”,差点被夷为平地的长沙,已经倔强的用最短的时间努力恢复生机。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薛岳决定把自己的指挥部设在长沙,对于遭到大火后的长沙军民还是能够起到极大稳定军心作用的。

    街头上到处都是标语。

    “保卫长沙、保卫湖南、保卫全中国!”

    无数的学生也出现在了街头,口号喧天,歌声嘹亮。

    唱也唱得特别有意思。

    这里,唱的是“救**歌”:

    “枪口对外,齐步前进!不伤老百姓,不打自己人!我们是铁的队伍,我们是铁的心,维护中华民族,永做自由人……”

    这是工农党组织的学生队伍。

    那边,唱的是“抗敌歌”:

    “中华锦绣江山谁是主人翁?我们四万万同胞!强虏入寇逞凶暴,快一致持久抵抗将仇报!家可破,国须保!身可杀,志不挠!一心一力团结牢!努力杀敌誓不饶……”

    这是国党组织的学生队伍。

    两边好像斗歌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一边唱完了,另外一边会整齐划一的叫一声“好”,然后接着唱下一首。

    大敌当前,国家危亡,无分党派,团结一致,枪口对外,卫我中华!

    到处都能够看到穿着各式各样军装的军人。

    有中央军的、川军的、粤军的、桂军的、滇军的、第十八路军(八-路军)的。

    一个扛着中校军衔的中央军军官,还问一个也看不出军衔的十八路军干部借了火。

    为什么是干部?

    人家有四个兜,还别着钢笔啊。

    前两年还打得不可开交,一转眼是一条战线上的兄弟了。

    自己家里的人,昨天打架今天和,外面的强盗都进来了,先联手把强盗打炮了再说。

    自己家里的人,打的头破血流,关你外面强盗屁事!

    “兄弟,哪部分的?”十八路军干部掏出洋火,递上。

    “37军的。”中央军军官凑上去点着烟:“你也来根。”

    “谢了,37军的?那是武汉下来的,武汉打的好啊。”

    “还行,算是出了口恶气。你们在山东,配合**展开游击作战,也打得有声有色的。”

    “我们装备不行,可打游击还是有些心得的,哎,那个兄弟。”十八路军干部朝不远处招了招手:“过来吧,抽根烟。”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人走了过来。

    一看,就是军统局的特务。

    “抽烟。”干部从口袋里掏出烟,先发了根给中校,又发了根给特务:“咱这烟,和中央军的不能比,凑合着抽。兄弟,你都跟了我一上午了啊。”

    “您别在意。”特务也不在乎:“都是上峰派下的任务,不然谁乐意那么辛苦?我们跟踪你们,你们不也是在观察我们吗?混口饭吃,混口饭吃。”

    一个中央军的军官,一个十八路军的干部,一个军统局的特务,三个人就站在这里,一边抽烟,一边聊天。

    一根烟抽完,三人挥手道别,下次见面也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特务还是跟在了十八路军干部的身后,他这差事,非得等到这个干部回去后才算结束。

    不是什么好差使,可没办法,上峰派的命令呗。

    长沙的情况就是如此。

    过去再不正常的事,放到现在都正常了。

    敌人只有一个:

    日本!

    孟绍原一下飞机就立刻感受到了。

    “孟区长。我是龚德盛,是我们甘副站长派我来接你的。”

    “辛苦了。”

    一上车,龚德盛就说道:“我们也是才接到的命令,说您由重庆来,会在长沙逗留一段时候,这段时间我陪着您,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多谢了。”

    看起来,戴笠没有说明自己的具体任务。

    “还有件事,也怪了。”龚德盛随即说道:“薛岳的办公室,两小时前也打来一个电话,问你到长沙没有,也没说什么事。”

    孟绍原一个激灵。

    完了,事露了。

    感情这薛岳那么快就知道,还准备千里追杀自己啊?

    他妈的,这里是薛岳的地盘啊!

    一旦落到他的手里,全完了。

    “我这次来是绝密。”孟绍原一本正经吩咐道:“任何人打听有关我的情况,都说不知道。”

    “薛岳那里也不行?”

    “不行,他是军人,我是军统的,谁管得到谁啊。”

    “哎,成。”

    龚德盛吐了一下舌头。

    这位孟区长好大的派头,连薛岳都不放在眼里?

    他哪知道,这位孟绍原孟区长不是不把薛岳放在眼里,而是压根就不敢和人家见面啊……

    ……

    几个小时前,重庆。

    “戴笠,戴笠!”

    薛岳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哎哟,薛长官,您什么事?”毛人凤赶紧站了起来。

    “你们戴笠呢?”

    “戴副局长开会去了,薛长官,您坐。”

    “我不坐!”

    薛岳杀气腾腾:“戴笠教出来的好部下!他妈的,孟绍原把我的人拐跑了,十个人,我的卫士!我不管,我就来找戴笠要人!”

    “薛长官,您消消气。”毛人凤陪着笑脸:“这事,您可不嫩怪我们戴副局长。”

    “我不怪他怪谁?”

    薛岳的嗓门一下子又抬高了:“孟绍原是不是他的部下?说好借兵,借啊!好嘛,有借无还?你们军统就是这么无赖?”

    “您听我说,薛长官。”毛人凤接口说道:“这事呢,我也多少知道一些,我们戴副局长可是专门和您说过,孟绍原是个滑头,他的话一句都不能信,这位没说错吧。您别说是十个卫士了,就算十个上校,他也敢拐跑啊。戴副局长再三说的,您不听,怎么办?”

    薛岳一时无语。

    戴笠倒真的专门和自己交代过这些,可他一想,孟绍原一个小小特务,怎么敢欺骗自己这个司令?

    现在,自己还真被他给骗了。

    “您呢,也别急。”毛人凤放低了声音:“我透露给您个秘密,孟绍原现在在长沙,我们说话这会功夫,估计已经在飞机上了。”

    “真的?”

    “真的!”

    “好啊。”薛岳一声冷笑:“明天我正好要回长沙,我抓住了这个小无赖,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薛长官,您走好。”

    ……

    “走了?”

    “走了。”

    毛人凤小心的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戴先生,咱们就这么把孟绍原给卖了,恐怕不太好吧?”

    戴笠忍俊不禁:“卖了,卖了。他一声不吭把薛岳的卫士给拐跑了,薛岳不出这口气,将来咱们再求他办事不好开口啊。我不卖他卖谁?”

    “万一……”

    “有什么万一的?”戴笠看着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薛岳打仗那是一把好手,可遇到这个小滑头,他还真没办法。再说了,孟绍原身上不还是有张护身符吗?顶多吃点苦头。”

    得,孟老弟哎,你自己在长沙自求多福吧……

    ……

    “孟区长,长沙刚刚经历了大火,好的旅馆都被烧毁了,所以住的简陋了一些,您别在意。”

    “没事,没事。”孟绍原也不在意:“我看恢复工作进行的还是很有序的?”

    “哎。”龚德盛一声叹息:“都给烧毁了,我听说张治中、潘公展想模仿苏联人火烧莫斯科,来个火烧长沙,可是弄巧成拙啊。委员长亲自来长沙视察,被气坏了,枪毙了好几个人。”

    这场可怕大火,让长沙警备司令酆悌、长沙警备二团团长徐昆,湖南省会警察局长文重孚都被枪毙。

    作为最高行政长官的湖南省政府主席张治中自然难辞其咎,曾当面向委员长请求处分。

    而他也被委员长以“用人失察,防范疏忽”为名,给予其“革职留任,责成善后,以观后效”的处分。

    没多久,薛岳就取代了他的位置。

    “你家呢,没事吧?”孟绍原问了声。

    “怎么能没事呢?都被烧了。”龚德盛有些无奈:“现在我家里人还在露宿街头,没办法,得一个个的安排啊。”

    孟绍原使了一个眼色,小忠立刻从行李里掏出了一叠钱递给了龚德盛。

    “这?”龚德盛有些慌乱。

    “拿着吧,兄弟。”孟绍原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做特务的,不易啊,家里被烧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