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来果然是顺风顺水,顶多就是偶有波澜。

    王精忠仗着路熟,专捡难走的水路,又是顺风而行,日军根本没有看到,进入太湖,偶然有小股土匪,只要亮出“王”字旗来,没人敢来骚扰。

    随即,船队里又陆续多了几条小船,那是分批前来护航的。

    进入到太湖苏州段、无锡段,岳镇川和魏云哲派来“保驾”的船只也到了。

    一个个船首上架设着机枪,威风凛凛。

    问起岳镇川和魏云哲,他们的人说两位支队长已经在无锡,陆路迎接长官。

    坏了。

    袁忠和心里一个“咯噔”。

    坏了坏了。

    孟少爷这一上船就没动好心思,先是勒索了王精忠一把。

    就是一根头发引起的惨案。

    现在老岳和小魏都没第一时间来“护驾”,不正被这个无赖区长抓到把柄?

    老岳、小魏啊,你们也不懂事,都跟了孟少爷多长时间了?难道还不了解他的脾气?

    你们都是封疆大吏,又都分配在了好地方,一个个吃得膘肥体壮的。

    孟绍原在上海只怕就盯上你们了。

    你们看着,他孟少爷这次一来,不狠狠的敲笔竹杠那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孟长官,咱们快靠岸了。”

    “啊,还挺快的。”

    孟绍原从椅子上起来,伸了个懒腰:“他妈的,喝了这么多的水,尿急。”

    船上解手最是方便不过。

    来到船舷,解开裤子就能尿。

    袁忠和也有尿意,站到了孟绍原身边一起解手。

    “老袁,比赛啊,看谁尿得远。”孟绍原居然在这事上也是如此兴致勃勃。

    袁忠和哪会和他比?万一被他抓住岔子怎么办?

    当时让了半尿,还不忘恭维一声:“长官就是长官,迎风尿三尺,老袁我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输了吧?”

    “输了,输了。”

    “对了,我刚才没说赌注是什么吧?”

    啊!

    袁忠和面色惨白。

    防来防去,还是没有防到他孟少爷这一招啊!

    孟少爷系上裤子,慢吞吞地说道:“咱们都是老兄弟了,随便玩玩算了,就一万大洋吧,哎,我不收法币啊。一会下船写支票给我。”

    袁忠和差点晕倒。

    这,只怕是他这一辈子最贵的一次尿了……

    ……

    “孟区长!”

    “孟区长!”

    一下船,岳镇川和魏云哲,早就各自带着一个小队在那迎接了。

    这又有段时间没见了,两个红光满面。

    尤其是岳镇川,这小日子过得叫一个惬意。

    这家伙本来就嗜赌,可赌技又不行,十赌九输。

    可开始独自带队坐镇地方之后,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逢赌必赢的诀窍。

    把那些汉奸商人、地主集中起来,摆上牌九,岳镇川专门坐庄。

    和赌场里略有不同的地方是,赌桌周围站了一圈荷枪实弹的大汉。

    谁敢赢?

    最早,有个不信邪的地主犯了倔强,就是要和他岳镇川真赌。

    结果,杀了岳镇川个片甲不留。

    岳镇川当场也没翻脸,到了第二天,这个地主家里忽然冲进大批武装人员。

    为首的就是岳镇川。

    这地主本来就帮日本人收集过粮食,岳镇川当场给他定了汉奸的性,家产全部充公。

    人倒是没事,也算是他岳支队长大发善心的了。

    这以后,岳镇川赌品差,只能赢不能输的“名声”算是在汉奸中们中传开了。

    “孟区长吉人天相,入万军丛中片叶不沾,恭喜孟区长脱离险境。”岳镇川一边让人安排孩子们,一边不断恭维,大拍马屁。

    “少来这一套。”孟绍原倒还是惦记着正事:“给孩子们换上干净衣服,好好的吃一顿,美美的睡上一觉,明天带着他们见我老师去。”

    “赶紧的,赶紧的。”岳镇川和魏云哲不敢怠慢。

    等到安顿好了孩子,一桌酒宴也已备好,还是按照老规矩,就在当地的一个被定为汉奸,暂不处理,以观后效的大地主家里。

    这里是魏云哲的地盘,他专门挑选的这个地主,说是有个上海来的国民政府大官要赏光来他家里用餐,那是地主家祖上积德,也可帮他多少赎点罪。

    用餐的标准嘛,马马虎虎,十二道凉菜,十八道热菜也就勉强凑合了,这位上海来的长官不挑剔。

    只是要多荤,少素。

    这可苦了这个大地主了,从昨天下午就开始忙碌起来。

    “老岳,小魏。”王精忠这两年和他们混得烂熟:“我这还带了两坛子好酒呢,咱们今天为长官接风,怎么都得喝光了。”

    “那是,那是。”岳镇川大喜,一看袁忠和一副愁眉苦脸样子:“老袁,这有段日子没见了,怎么一看到兄弟们一副苦瓜脸?”

    他妈的,你尿个尿尿掉一万大洋试试开心?

    袁忠和使个眼色,把岳镇川和魏云哲叫到自己身边:“哥几个,小心点,孟少爷现在越来越不要脸了,改骗为公然勒索了。”

    “啊,怎么回事?”

    “我在船上尿个尿,他能敲诈我一万大洋!”

    “我的妈呀!”

    “我这还不算什么,王精忠那里,一根头发,硬着被他勒索了一艘炮艇。”

    岳镇川和魏云哲面色顿时大变。

    孟绍原这不要脸的神技,怎么练得如此炉火纯青了啊?

    ……

    “孟区长,请,请,这是真正的太湖白鱼。”

    “孟区长,我敬您一杯,海量,海量!”

    酒席上,岳镇川和魏云哲都是心怀鬼胎,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少爷,那日子可难过的很了。

    酒过三巡,岳镇川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恭恭敬敬放到桌上:

    “孟区长,这是我上会去一个汉奸家里搜剿到的,真正的英吉利表,据说还是从宫里流出来的,至少值个几千大洋。这是属下孝敬您的。”

    “好,好。”孟绍原瞥了一眼怀表,手却没动:“就这表,撑破了天也就值个几百大洋,沾到了宫里流出来的,身价翻了几倍啊。”

    魏云哲心里冷哼一声。

    什么啊?

    孟少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块怀表就能打发他了?

    还好自己早有准备。

    “诸位远道而来,我给大家弄了点助兴的小节目。”

    魏云哲拍了拍手。

    没一会,两个丫鬟端进了一张古筝,接着,一个看着二十七八岁,姿色上佳的女子走了进来。

    一进来,微微道个福,坐下,轻抚古筝,弹奏一曲。

    弹得极是悠扬动听。

    李之锋、小忠,包括索菲亚和艾莉森在内,都没见过这样场面,虽然听不懂弹的是什么,但只觉得非常享受。

    “魏云哲,什么意思啊?”孟绍原不紧不慢问道。

    “这是当年苏州城里有名的‘赛昭君’。”魏云哲一脸讨好之色:“当初为了聆听她的古筝,多少达官贵人彻夜等候,尚且不得一闻。日军攻破苏州前夕,她到乡下亲戚那藏了起来,这才躲过一劫。我听说您要来了,费了好大力气才了她。”

    孟绍原“哦”了一声:“你倒蛮有孝心的。”

    “那是,那是。”魏云哲还不知道他孟少爷的脾气,一个是好钱,一个是好女人,“赛昭君”那是断然会对他的胃口的,当时凑近孟绍原说道:

    “我和赛昭君说过孟区长是什么样的人,她极是钦佩您的为人,今晚愿意侍奉在您身边,您就算把她带回上海去她也是断然愿意的。”

    孟绍原皮笑肉不笑,也不说话。

    一曲弹罢,掌声四起。

    赛昭君起来又道了个福:“诸位都是抗战英雄,赛昭君一介女流,能为诸位英雄弹奏,也算是为抗战尽了一份绵薄之力。”

    孟绍原也听不懂弹的是什么:“你刚才那一曲叫什么名字?”

    “回长官话。”赛昭君接口道:“这叫‘高山流水’,当年小凤仙也曾经为松帅弹奏过,原本是弹给知音听的。”

    松帅说的是蔡锷,当年他被袁世凯软禁在北平,整日混迹在名妓小凤仙那,用来麻痹袁世凯。

    赛昭君这么说,自然是把自己比作了小凤仙,把孟绍原比作了名将蔡锷。

    这女的果然能够讨人欢心。

    “哦,这样啊。”孟绍原点了点头:“你先出去吧。”

    几个人都是一愕。

    怎么了?

    孟少爷怎么让她出去了?

    赛昭君也有一些不解,可她也不争辩,微微一笑带着两个丫鬟离开。

    “小忠。”

    孟绍原立刻说道:“跟上她,这两天你都给我盯着这个女人,不要让她察觉,等我回来再说。”

    “是。”

    小忠随即起身出去。

    “孟区长,怎么了?”魏云哲发现了有些不太对劲。

    “怎么了?”孟绍原冷笑一声:“苏州沦陷有段时候了,赛昭君难道一直藏在乡下?她过得惯那里的生活?日军扫荡,难道从来没有发现过她?这么一个漂亮女人,日本人发现了难道会放过?你看她的穿着打扮,哪里像在乡下生活了那么久的?还有她的两个丫鬟,站在她的身边,可一直在默默的观察我们呢。”

    现在的乡下,生活质量环境很差,可断然没有孟绍原自己那个时代的农村生活如此惬意。

    魏云哲脸色一变:“孟区长,你的意思是她有问题?”

    “她当然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孟绍原脸色一变,声音骤然变得严厉起来:“魏云哲,你好大的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