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什么情况是让克雷顿无法的接受的,那芭芭拉此刻的处境该是其中之一。

当他和朱利尔斯赶到芭芭拉所在的位置旁边时,状态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在市中心的大街上,女吸血鬼躺倒在地。

她正面仰天,长发披散,胸口上向外渗出少许血液,将衣物晕染开一圈赤红。至于脸的位置则有些难以辨认,因为她最后的动作让手背挡住了自己的脸。

克雷顿知道吸血鬼的生命力极其强大,即使心脏中枪也未必会死,但他却无法靠近确认芭芭拉的情况。

因为现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至少有七八十个人围住了这一片区域,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街道旁边的房屋高层窗户里也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

光是为了看到芭芭拉在哪儿,他们就费了不少工夫找东西垫脚,还只能是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才行,因为靠近一点的地方,那些碎砖块、木板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墙边也都是人,根本上不去。

如果不是他们都有些超凡能力,根本无法在这么远的位置进行观察。

天知道芭芭拉到底在这里遭遇了什么,才会落到这般境遇。

那些人也对此议论纷纷,克雷顿和朱利尔斯听了一会儿才知道这里之前有人开枪,但当最早的那一批围观者听到声音赶来的时候,却只看到这个女人倒下来。

且从枪响到现在过去了不久,治安官都还没有来。

“她是吸血鬼,如果只是受到了枪击,那不至于杀死她。”朱利尔斯凝视着人群中的芭芭拉说,这也是克雷顿所想的。

如果不用纯银攻击吸血鬼的心脏,或者砍掉他们的脑袋,那这种受咒者几乎是不死的。

芭芭拉可能是受了重伤,无力运用超凡速度从普通人面前熘走,因此不得不在这里接受围观。

他们从墙上下来,发了愁。

就算芭芭拉还活着,他们要怎么把她带回来呢?

他们倒是可以用治安官的身份过去,但如果遇到了其他治安官,立刻就有被戳穿的可能——市中心不是他们的辖区,如果有死人,该辖区的治安官必须调查其身份,并为其登记立桉。

即使死者身份已经明确,没有特殊的理由也不能将其带回。

也就是说,只要沿路碰到治安官,他们就可能被留下,无法用死者不是本教区的人这种理由搪塞。

而芭芭拉又是本市的居民,因为长相和经历在住处附近甚至小有名气,要是被这里的治安官发现了身份,那会对很多方面造成麻烦。

朱利尔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你进去把她背回来好了,你可以抱着她,一边哭一边说你是她的丈夫,她因为嫉妒你找了情妇所以开枪自杀,你要把她带回去安葬,我想这个悲剧故事足以打动那些有善心的绅士给你让路。因为你就是死者亲属,本地治安官也不会找我们麻烦。”

“不,我不要。”克雷顿坚决摇头。

“有医生吗?谁能够救一救这个可怜的女人?”庞大的人群中有人举手疾呼。

已经开始有人意识到不能把这女人放任不管了。

这种好心让克雷顿心中一紧。

“那就说你是个医生,上去试试,然后说自己没有工具无能为力,必须送去医院,我好再叫一辆马车过来接应你。”朱利尔斯又一次催促道。

“不,别想了。”

中尉的视线在人群和其他能够一览全场的高处位置扫过,尤其是那些街道两侧楼房上开启的窗户。

“难道你打算放弃她吗?”朱利尔斯皱起眉毛问。

“不,只是我怀疑射击她的人还没有离开,就在等待我们出现,好认清我们的脸。”

在克雷顿眼里,现场具备嫌疑的家伙太多了,至少有十来个。

那些建筑里看热闹的家伙还有靠近人群中心的先来人都有可能是下手的人,在这片富人区,有能力、意愿以及胆色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不多,他几乎可以肯定是那群跟随蜘蛛教士的虎克侦探干的。

“说的也是,那你想一个办法吧。”法师无聊地靠墙,比起关心芭芭拉,他更想让克雷顿按自己的说法去做而已,因此没有因为这事实而感到多沮丧。

克雷顿很快物色到了一名似乎可以为他们提供帮助的绅士。

那位绅士站在人群边缘,穿着神父的黑袍,金发俊朗,正幽幽地看着人群中心的芭芭拉。

他认识这一位,在乔·玛尼做义工的教堂,他们曾见过面。

克雷顿记得对方的名字——佩替,一个很有古韵和神圣感的好名字。而且这位神父年纪听说和

他差不多大,但看起来却比他年轻多了。

圣梅隆教区的神父到市中心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两片区域是相邻的,而神父偶尔也会接到上门洗礼的委托。

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芭芭拉的暗裔身份,或者看出自己的身份后是否会有所排斥,但既然教会默许了长老会的存在,他又帮过一位主教的忙,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不至于那么糟糕。

“神父。”他吸引了佩替的注意力,然后请神父移步到一旁。

佩替神父确实是一个和蔼的人,他还记得克雷顿,因此看到克雷顿后一直面露微笑,在他们没有说明原因的情况下还是异常轻松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有教会的在职神父帮忙,克雷顿以为虎克侦探不至于报复回去,否则该换人找他们麻烦了。

黑衣的圣职走入人群,轻易地分开两边的人。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掌按在芭芭拉的头顶,低声地祈祷着,很快,女人的手指抖弹了一下,口中发出了呻吟的声音,所有人都看见且听到了。

“简直是奇迹!不,这就是奇迹!”

“天父庇佑——”

围观的绅士和妇女们惊呼起来,纷纷在胸口虔诚地画起十字。

白教的圣职大多会一些医术,而治愈的奇迹甚至在平时也毫不掩饰地施展,所有人都将此视为神明的恩惠。但并非所有圣职都有资格释放奇迹,只有中层圣职受到允许、并在证明自己的信仰后才可得到高阶圣职的传授,而奇迹的释放也有一定限制,常用的弱小的治愈奇迹还没有一针镇定剂来得有效,并且也没有什么能直白影响视听方面的奇妙效果。

因此,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教会存在奇迹,却很难形成具体的印象。

佩替神父此刻在人群中受到了如同主教般的追捧,朱利尔斯却有些看不惯他。

法师双手抱胸:“这看起来不像是他在帮我们的忙,倒是我们帮他成了明星。哼——而且我感觉他之前的笑容好像是在嘲笑我们,或者嘲笑芭芭拉?我....反正我的直觉是这么说的。”

克雷顿对这个看法极不赞同。

“不要随意揣测别人的高尚,而且至少他帮了我们的忙。”

等喧闹过后,神父将芭芭拉扶到和他们约定的地方,也不做什么要求,或者索取报酬,只是向克雷顿和朱利尔斯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小巷里,克雷顿敬服地看着圣职离去的背影:“佩替神父真是个好人,我想他就是圣职中的楷模,总有一天会被推举成为主教的,或许还能受赐教廷的圣名。”

朱利尔斯的脸在听到这番感叹后皱得好像一根苦瓜。

狼人赞扬圣职的人品,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其乐融融的画面。

他转移话题道:“还是让我们听听芭芭拉女士怎么说吧,那位佩替神父是怎么教会你配合表演的?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朱利尔斯提及的对象并没有开口,她从刚开始就一直茫然地把手按在胸口上,好像在确认着什么,等到他发问,她才放下手,但是欲言又止。

“小姐,说话啊!”

他再三催促,芭芭拉才不敢确信地开口:“我感觉我的伤好了。”

这个结论可叫其他人感到吃惊了。

克雷顿和朱利尔斯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教会的奇迹来自于光明,那些圣力天生就与暗月的力量水火不容,而暗裔本质的组成部分则已经有暗月诅咒的参与。

“这怎么可能?”

朱利尔斯失礼地盯着芭芭拉的胸,企图让视线穿透衣物去了解伤口。

克雷顿没有那么无礼,其主要原因是他不认为芭芭拉有理由说谎。

“这么说,他真的为你释放了奇迹?”他严肃地问道,如果这件事为真,它的影响力将会无比巨大,其显着后果是他立刻就可以考虑投奔教会了。

“我想是的。”

芭芭拉的表情有从人群注视下走出的不安,但绿眼睛里又带着几分对神父的敬畏和期待。如果圣力对暗裔也能起效,她或许能重新皈依受洗,让生活回到过去的节奏。

朱利尔斯终于从她的反应中判断出她不曾说谎,但对她的无知依旧保留了几分信任,并且,他想到了别的解释。

“我想这只是你的错觉,吸血鬼的恢复力本来就超越常人。或许当他赶到的时候,你的伤口就已经愈合好了,只是自己不敢在其他人面前站起来运动,所以一直察觉不到而已。”

在五六分钟内愈合重伤或许听起来无法做到,但如果是创口狭窄的贯穿伤,受伤的对象又是吸血鬼,那结果就未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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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顿受了点醒,改变了判断。

“这也是一种可能,可能性很高的可能。”朱利尔斯的这个结论总比违逆常识来的可靠。

“是这样吗?”芭芭拉的绿眼睛重新暗澹下去。

“没准吧,但任何尝试都请放到以后再做。”克雷顿从口袋里拿出这片教区的地图,放在地上摊开。“现在让我们聊聊关于你遇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