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顿又冷又饿的从自己的躯壳中醒来。

他愤怒依旧,但却失去了刚才那样使不完的力气。

阿西娜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他听到蜘蛛的声音在下水道里回荡着,调笑的音色忽左忽右,让人分不清她究竟藏在哪里。

“没人教你别碰陌生人的东西吗?无礼之徒,这是闯入陌生女士房中的代价。”

“你做了什么?”克雷顿捂住胸口,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已经无暇去担忧芭芭拉的安危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奇异的变化,正如他最初刚刚转变为狼人时一样,有什么非同一般的生物组织在表皮下生长,那是与陆生生物截然不同的感觉,坚硬的骨头在生长过程中刺穿皮肉,好像它们并非紧密相依的关系,嗅觉也开始失灵。

就好像他在转变成另一种暗裔。

“准确的来说,我只是施加了一个小小的推力,主要是你自己导致了这一切,你还记得自己在脱衣舞俱乐部干了什么吗?”

阿西娜的语气甚至没有了嘲弄,转而变成了赞叹——赞叹克雷顿身上发生的一切。

这种情况对于圣杯会而言也是难得一见的。

中尉顿住了,他只想到一个原因:“是你留下的那些法阵和仪式......”

“真有趣,看起来你服食过原界鲸的胎胞,因此灵知和肉身都更容易受到仙境的牵引。更强的直觉,还有权能,你都享受过了吧?”阿西娜的声音突然贴近了狼人耳边:“现在就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刻。”

克雷顿勐然跃开,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挥爪,但什么也没碰到。

堕落圣职的声音换到了另一个位置:“所有暗裔赐福都来自仙境,它就是我们的天国,我们的父神性的体现。那个仪式正是我们试图惠及世人的成果,只是还不能算成功。经过我们转接的赐福只会在凡人的身上短暂停留,随后很快消散,需要不断地举行仪式才能维持。但如果是暗裔,或许会有不同结果。或者替换你的身份,或者被你的狼人赐福更快地排斥离开。”

咒缚是暗裔强化自己的过程,接受与自身同种的赐福会让他们更强大,但也更容易失控。

而一般情况下,暗裔也无法获得另一种赐福,不同的赐福之间会互相排斥,唯有珍贵的原界鲸胎胞才能解除这种状态,而在此之前,谁也没这么试过,不知道这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不管怎样,至少它已经打断了克雷顿的咒缚进程。

她看克雷顿的方式就像在看一个珍惜的试验品:“我一会儿解决完另一群蠢货再来看你,要是那会儿你还能保持理智,那我之前的提议仍然有效。这位女士我就先带走了。”

话语的尾声,阿西娜的声音已经接近了芭芭拉的位置。

就算克雷顿用掉下来的毛发想,也知道她带走芭芭拉也绝不是要做什么好事,而他的状态也一直在恶化,随着时间推移,优势只会站在对方那一边。

他靠喘息恢复了少许体力,忍着疼痛估算阿西娜的位置。

蜘蛛教士虽然可以隐藏自己的动静,但如果带上一个人就未必了。

芭芭拉似乎也在此刻恢复了一定知觉,呻吟出声。

她变成吸血鬼的时间不算久,还没有戒掉呼吸的习惯,而阿西娜虽然擅长伪装,但并不了解她,因此可不能模彷出这种细节。

克雷顿倾听着芭芭拉的呼吸声,他的喉咙里也发出一声长鸣,悲戚得好像要把肺都吐出去。

在声音中断的那一刻,他扑了过去............然后很快遇到了最不妙的情况。

就像被挂在衣帽架上的大衣,他僵直在落地的那一刻,狼人的眼睛看不透这层黑暗,但他被穿透的肌肉也能感受到身上新增的冰冷异物。

两截锋利的蜘蛛腿从他的胸口刺了出来,随着痛苦的信号顺着神经传递,血液从创口下淌,令他的毛发变得濡湿。

“就是不肯悔改是吗?”阿西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的。你要寻死,我也愿意奉陪。”

说出这句话时,她语气略带遗憾,仿佛真心不希望克雷顿死去,尽管她的行为正推动着这件事逐步成真。

她稍微放低最前面的那对蜘蛛腿,企图把上面的猎物利用倾斜的角度甩下去,但没能成功,只是让克雷顿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嗬——”

猎物的哀嚎对于蜘蛛教士而言无异于美妙的音乐,即使时间紧迫,她也忍不住欣赏这一幕——尽管她在黑暗中也处于盲目的状态,但枝足上传来的颤动同样能让她在脑海里还原出这幅景象来。

心脏的位置可能会随个体有所不同,两片巨大

的肺部同样是要害,因此她在选择时一向有所偏重。

失去了呼吸能力的猎物很快就会接着丧失行动力,狼人活不了多久了。

直到她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享乐的心才冷寂下来。

“我应该有扎穿你的肺吧?”她不确定地问。

肺部破裂的家伙可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的,这是经验之谈。

猎物做出了回答。

“还没呢。”

狼人的手掌握住了胸口穿出的蜘蛛足,他紧紧地握着,哪怕覆盖毛发和厚角质的掌爪也被割伤也仍是无动于衷。

刚才那一声可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他几乎抑制不住的笑声。

“我终于抓住你了!”

阿西娜没想过自己会在区区狼人面前感受到后悔的情绪,她本能地想要抽回自己的腿,但作为武器插进血肉的那两条腿同时也受到了血肉的桎梏,狼人的肌肉将它们紧紧夹住,还有稳固的双手作为第二重保险。

克雷顿右脚踏地,如同原始地舞蹈般勐然旋转自己的上半身,背后的舞伴被迫和他一起转动着身体。

阿西娜的身体重重撞在了下水管道坚硬且坑坑洼洼的内壁上,发出了极为低沉的拍击声,但力度像是从四楼跳下去那样激烈,她的骨头和血肉一起发出哀鸣,唯有鼻子下的那张嘴因为大脑转移带来的新习惯而沉默不语。

但即使是她经过转移的大脑也无法抵御震荡和血液逆流带来的后遗症,强力的摔打可以算是全方位的攻击。

蜘蛛教士一直以自己轻盈的身体为傲,这暗杀时无往不利的强项此刻却成了狼人能够轻易摆弄她的理由。

狼人抓住她的腿,不断地背着她撞向水泥面,一次又一次,哪怕自己的伤口正因为这种行为扩张流出更多鲜血也毫不在意。

阿西娜以为他只有陷入癫狂才会对自己有威胁,她错得彻底。

她数不清自己被撞了多少次,也不愿意记下这个耻辱的数字,只是拼了命地为自己添加防护法术,一层层无形的壁障在她的皮肤上展开,然后因为撞击再一层层湮灭,这为她防护了不少伤害,让她不至于被这种粗犷的招式打死。

直到克雷顿终于慢了一拍,她才趁此机会挣开桎梏,从对方身体上逃了出来,甚至无暇猜测对方的伤势轻重是否值得她再冒一次险,就七手八脚地逃到了管道的另一端,将克雷顿和芭芭拉统统甩到身后。

恐惧已经让她失了分寸。

在身体获得自由的情况下,阿西娜才渐渐恢复理智,想明白克雷顿到底是怎么做到避开自己针对要害的攻击。

在他最后一次看似鲁莽的扑击前,曾发出一声悲戚的长鸣。

她当时还以为是这个狼人和地上倒着的吸血鬼有私情,却没想到那是通过呼出所有气体挤压肺部体积的一种方式,狼人在进攻前就做好了被欺骗、被袭击的准备。

但是为什么?

她可以理解克雷顿的警惕,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袭击方式。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可是第一次交手。

如果她不用这一招呢?

她思索着拿起护符,但释放过太多魔法导致她的精神力已经不足以催发完整的奇迹,只能让她的痛苦减轻一些,但这已经足够。

即使避开了要害,克雷顿也一直在流血,身体更因为另一种与狼人赐福截然不同的赐福而受到扭曲。

正是因为他飞速陷入衰弱,阿西娜刚刚才有逃离的机会。

一想明白这一点,她立刻折返。

克雷顿对她的进攻绝对是全力以赴的,如果让她挣脱,那只能说明他的力量不足以再次束缚住她。

再次碰面,她绝对能吃了他!

阿西娜抱着满怀恶意的喜悦之情冲向来时的方向,但这里却变得空无一人。

她伏在地上,伸手拨动着,大量散落的毛发为她指引出了方向。

阿西娜看向头顶,地表的新鲜空气正从竖直的井道涌入这片地下空间。

...............

“贝略先生,您还好吧。我把您的衣服和枪也捡来了。”芭芭拉焦急地问。

她之前倒在地上完全“听证”了他们的打斗过程,也注意到克雷顿最后无力杀死阿西娜的结果。

但知道阿西娜走远,她才恢复了一点行动能力,能够用冷气为克雷顿止血,再用他自己的衣服做了个简单的包扎——真的很简单,就只是把衣服绕着他的胸口围了一圈而已。

“我还好。”

就是掉了不少毛。



后半句克雷顿没说出口。

芭芭拉能够有这样的作战意识让他感到欣慰,就是转移的方式不太妙。

竖井的直径想要塞一个狼人还是很麻烦的,他像是一个卡在玻璃试管里的橡胶球,芭芭拉努力将他向上拽,成功的代价是他秃了好几块。

“我们现在在哪儿?”克雷顿问。

说起来丢脸,他刚刚昏过去了一阵,尽管醒来时已经脱离了下水道环境,他还是两眼发黑,看不清周围,这是失血过多的典型症状。

芭芭拉的回答让他放下心来。

“这里好像是一个放了很多鱼的......仓库?旁边有很多冰块,我以为那个女人可能不敢来这儿,就带着您躲到这儿了。”

家庭主妇的学识有限,念不出警示牌上的字。但克雷顿还是立刻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他笑起来:“这里是海鱼冷藏库,为市中心的富人们提供宴会鱼料的地方,我们可是有口福了。”

有了充足的肉类,他很快就能恢复战斗的能力。

另一个好消息是,他身体内多出来的异类器官停止了生长,另一种暗裔诅咒似乎被驱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