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克雷顿和朱利尔斯都回到屋子里,看到唐娜伤心的趴在桌子上,都感到有些吃惊。
“艾塔小姐死了?”克雷顿问。
少女抬起脸,茫然地摇头,而敞开的杂物间里,克拉拉也试着摇头,不过差点把盔甲弄散架。
狼人顿时松了口气。
能让他方才十五岁的侄女伤心的事多半不会让他伤心,那些寻常的小的痛苦他要么是已经习惯,要么根本不以为意。
然而这个反应被唐娜看在眼里,更加重了她原有的一些怀疑。
当克雷顿把帽子挂上衣帽架,回头时发现唐娜仍在看着这边,眼神和之前截然不同,既有担忧,也有恐惧和后悔,朱利尔斯往旁边挪了一步,但少女依旧目不转睛。
确认了她不是在看自己,绿头发转身对克雷顿耸了耸肩:“看来她有话要对你说,我先去研究这个十字。”
他说着把那个糊着泥的奇怪十字从克雷顿的大衣口袋里拿走。
男巫上楼了,大厅里就只有克雷顿、唐娜,还有克拉拉三个能开口的生物,
“你有什么事想说?”克雷顿和蔼地问。
唐娜第一次不敢与他对视。
他也注意到了唐娜的状态不对,但他相信以自己多年磨砺的处事能力可以解决她的困扰。
唐娜斟酌了很久,难得地露出克雷顿在上层社会常见的贵族少女似的愁容,好像马上要说出什么于礼仪上大逆不道的东西,而内容就要把自己这个讲述者也惊骇得昏死过去。
克雷顿转而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看她。
唐娜终于开口了,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叔父,您饿的时候会想到我吗?”
“什么?”
克雷顿没明白她的意思。
唐娜敲了自己的额头一下,自暴自弃地抬高了音量再问了一遍。
“您饿的时候会对我产生食欲吗?”
克雷顿的眉毛拧了起来,他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事突然让自己的侄女有了这样的纠结,但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完全不会,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我的至亲。”
唐娜的神色刚开始缓和,听到后半句则又僵住了。
“那对一般人呢?”
克雷顿偏头看她,略有迷惑:“唐娜,你知道狼人的力量来源于诅咒吧?一种伟力将凡人在短期内塑造成强大的超凡者,还偏偏选中了我,如果一点代价都没有.....我不觉得我会有那么幸运。”
“我知道,可......”
唐娜突然痛苦地呻吟一声,不再说话了,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后仰靠在沙发的椅背上。
克雷顿看她好像不想继续说话,就也上楼去了。
朱利尔斯在房间里准备东西,他用一个放了水的盆子泡那个十字,试图让那上面纠缠的污泥软化一些。看到克雷顿走进来,他还有些吃惊。
“你们聊得这么快?”
克雷顿随意地把斧子放下来:“她担心我会因为狼人的习性在饿的时候想要吃她,可能是我之前没有在她面前狂化过,她好像现在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不过我说不会,事情就结束了。”
“你真的这样想?她可是个女孩,心理和男孩不一样。”
“你开始关心她了?”克雷顿古怪地看朱利尔斯,好像在打量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你不会是想要加入我们的家族吧?这么说来,她最近好像也没那么排斥你,不过你的身份......”
朱利尔斯的嘴角抽搐起来:“她还是个孩子,而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克雷顿明显松了口气。
“那就太好了。”
男巫绷紧了肌肉,下一刻又因为疼痛松弛下来,他咬着牙:“我只是想说——你确定她会因此放下芥蒂吗?我觉得你的解决方法有些草率。”
克雷顿眯起眼睛盯着男巫,在朱利尔斯自己准备放弃这个话题的时候偏偏又开口了。
“我不喜欢别人来插手贝略家的内部问题,不过你既然是在关心她....那我就解释给你听吧。她要是能理解,并放下对我的畏惧,用她的精神和勇气面对事实,我会很高兴这无损我们之间的亲情。”
“如果她不能接受这点,想要就此离开,甚至因此畏惧里世界,想要过平凡人的生活,远离一切危险、带诅咒的生物。那对我来说同样是个好消息。我会确保她和一个好人结婚,平平安安度过一生,这样也完成了我对她的父亲和母亲的承诺。”
“无论她怎么想,结果都不是坏事,那我还多说什么呢?让她自己选择去吧。”
克雷顿的教育理念显然令男巫叹为观止。
“我还以为你会像上流社会的严父一样把所有事都为她安排好。”
克雷顿嗤笑他的想法:“怎么会?那样事事操心会让我也感到疲惫的。人类活不了多久,比起完全的标准化生活,还是让她接受足够的教育后再选择自己快乐的方式生活比较好。”
朱利尔斯的身体放松地靠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估计错了克雷顿对唐娜的态度,不过这种生活方式倒是给了他一些启发,心情也轻松起来。
“她要是知道你这么想,非得感谢你不可。”
他半开玩笑地说。
克雷顿在桌子对面坐下来。
“那是当然。”
当这个话题结束时,那个糊了泥的十字已经泡了有一会儿了。
克雷顿将它捞出来,但上面的污渍却没有褪去多少,反而有些异常的脏污因为吸收了水分而变得更加富含黏性。
不过这难不倒古董商人,他有专门清洁古物用的刷子。
用刷子轻轻地刷动十字的外表,免得破坏其原有的遭侵蚀而脆弱的结构,大概十分钟后,十字就在他们面前显出真形。
“唉——”
看到它的模样,朱利尔斯叹了口气。
因为这个十字真的就是十字架,而不是什么十字形状的其他产物。
它看起来就是一整块木头雕成的,大概有克雷顿的巴掌大,外表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纹路,只在十字的上顶端有一团脏污似的墨迹,拼命地看才能发觉那是一个用古语写就的数字。
42,或者43。
不过这个十字架的外表简陋成这样,谁也不觉得这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朱利尔斯把它往桌上一甩。
“绝了,看来就是有人在几百年前路过沼泽的时候扔了个垃圾进去,我们白忙活了。”
克雷顿却摇头,重新把十字架拿在手里:“不,不能这样说,有木头的十字架至少说明有人经过那里,而且那时沼泽的位置已经不再完全浸没在河水里了,否则它就会因为水流的力量被冲到岸上。如果有人那里掉了一个十字架,就肯定还有别的东西留下。”
“那我们明天肯定也不能继续去挖了。”朱利尔斯说:“你杀了三个救世军,他们一定会加强戒备,或者叫末日追寻者教派的那两个人过去看,我们和路易斯教士承诺过不能直接和他们两个动手的。”
他们原本动手是因为他们知道救世军属于末日追寻者,而那两个人却不知道他们掌握了这个信息,就算楚德·奥斯马尔事后要和他们算账,他们也可以推说是无心之失,误杀了楚德的人。
但如果和对方面对面地站着,还要坚持和对方作对,那这件事就不能随便罢休了。
“用不着这么做,我们可以让路易斯来为我们处理这件事。”
克雷顿站起身,将那个木头的十字架的顶端对着油灯的火苗烧灼了几秒,上面的数字反而清晰起来。
43
这回他们看清了。
“这种标记方式其实也是特殊的,私人的十字架如果不写名字,也不会写数字上去,更不会将数字写在十字的上顶端。我在一本书上知道它具备某种含义,但具体内容并没有在书上记载,或许路易斯教士会知道它的特殊性,毕竟他是个圣职。”
朱利尔斯鄙弃地看着十字架,不耐烦地扬了扬手,好像要扔垃圾一样。
“那你就自己去找他吧,我是再也不想在他面前露面,还是因为这东西,万一它真的是个垃圾,那就太尴尬了。”
克雷顿很少感到尴尬的情绪,而且他也相信自己回到城里后不会再见到路易斯,所以对这个决定没有异议。
他将十字架擦干,然后抓着它出去了。
他走下楼梯,穿过大厅,解决掉壁炉边挂着的一只熏鸡,然后从衣帽架上取下大衣和帽子重新穿戴,准备再次出门。
然而唐娜叫住了他。
“叔父,这么晚了,您还出去吗?”
少女看起来仍有些萎靡,眼圈略微泛红,不过精神比之前稍微好了点。
她转身趴在小沙发的靠背上看着门口的位置,克雷顿简直担心她会连沙发一起摔倒。
至于他们之前讨论的事——她可能是想通了,也可能是没想通,不过克雷顿不愿意深思,任何怀疑和导致亲情割裂的可能都会导致他的不快,而不快则遭致更严重的饥饿。
他向她点头致意:“我去找镇上的圣职问一些问题,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和我一起去。”
唐娜立刻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克雷顿指着她一直不肯离身的红色带兜帽斗篷:“那就把帽子戴上,今天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