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宗门修行结束前,都有一次年末考核。

考核弟子的各门成绩。

算是对弟子的考校,也是一种摸底,同时也影响着弟子在门内的风评,以及受宗门重视的程度。

弟子年假回家,对家族中的长辈,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这个年是笑着过,还是哭着过,就看年末的考核了。

年末考核的流程,和平时的考核相似,只不过更正式些,流程更繁琐些,意义也更重大些。

同时,作弊的惩罚,也会更严重。

考核完,三日后,墨画就拿到了自己的“成绩单”。

平平常常,一甲六丙。

阵法毋庸置疑,肯定是“甲”。

因为最高只能是甲。

墨画十六纹神识,阵法根基极其深厚,答一些二品,甚至还有二品不到的阵法答卷,不费吹灰之力。

笔下的阵法,一笔一画,更是堪称完美无暇。

荀老先生心中感叹。

他甚至想在“甲”等上,再创个评级给墨画,但想了想,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不能太张扬了。

该低调还是低调些。

除了阵法这个“甲”外,其他各科就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丙”了。

就是刚好合格的意思。

六“丙”之中,包含修为、炼器、炼丹、炼符、道法以及修道百艺。

墨画修为十分勤勉,修行速度中下。

只是灵根差,也不曾筑炼体或灵力的“道基”,根基差了,所以表现出来的修为就有些差劲了。

传授修行的长老,羽化真人,内门长老,不知是不是看在荀老先生的面子上,私下跟墨画道:

“你这没办法啊……”

“只能给你個‘丙’了……”

“修行根基,修行速度,血气灵力,修行潜能……”

修行长老顿了一下,委婉道:“……都有非常巨大的进步空间……”

墨画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是失落还是感动……

修行长老又道:

“我对你要求也就不那么高了,量力而行吧,根基差点就算了,但是修行的话,还是要再努力些,至少境界要跟上……”

“不然的话,三年之后,你还是筑基前期境界,就要‘留级’了……”

墨画一怔,“留级?”

“嗯。”长老道,“留一届,跟你下届的小师弟小师妹们一届,再修个三年。”

“三年之内,若是能晋升筑基中期,那就升上去,不行再留下来……”

“若是多留几届,宗门无奈,就只能劝退了……”

墨画吓了一跳,“还会劝退?”

自己若是升不上去,不会也被劝退吧……

修行长老似是看明白了墨画的想法,温和道:

“放心吧……”

劝谁也不敢劝你……

荀老先生站你身后面,整个太虚门谁有胆子,敢触荀老先生的眉头,把你给劝退了……

伱就是留个五十年,上百年的,太虚门也不是养不起你……

当然,这种话不能明说。

修行长老想了下,便安慰墨画道:

“筑基修行,其实没那么难的,只要你按照长老教习的教诲,一丝不苟,认真修行,境界会突破的,也不会被劝退的……”

墨画有些疑惑。

三年内,从筑基前期到筑基中期。

再三年,从筑基中期到筑基后期?

“长老,修行不是很难的么?筑基一个中境界,三年就够了么?”墨画问道。

修行长老道:“炼气筑基,本就不难,灵石灵物足够,就是一头猪,硬灌也能灌到筑基……”

“炼气的难,难在于如何固本培元,打磨境界,奠定道基……”

“筑基的难,在于如何巩固道基,奠定自己的路,在此之上,更进一步……”

“单纯境界的修炼,这两者其实都不难……”

“难的是金丹之后……”

修行长老叹气。

“金丹是道大槛,对灵根,血气根底,灵力道基,修道悟性,修道机缘,都有很大要求……”

“金丹就不是你闷头修炼,堆些灵石,能堆出来的了……”

“结丹的修士,快的数年,慢些的数十年,卡上上百年的也比比皆是……”

“即便是世家子弟,天赋卓绝,终身止步于金丹门槛之前的,也大有人在……”

墨画心中凛然。

结丹竟这么难……

“所以,即便是在五品世家,金丹修士,也算是绝对中坚的力量了……”

修行长老见墨画一脸忧心忡忡,便宽慰道:

“不过,你也别想那么多……”

“难也好,简单也罢,都要一步步去修炼,急不得的……”

“你若一心向道,心无旁骛,那明里暗里的阻碍,你凭着一股冲劲,说不定一下子就迈过去了……”

“若是顾虑重重,患得患失,反而会处处磕绊,失了锐意进取的道心,在金丹的门槛前,困顿许久……”

“于事无补的困难,不必郁结于心……”

墨画目光一

亮,拱手道:

“多谢长老教诲,弟子谨记!”

修行长老满意地颔首。

墨画想了想,还是低声道:

“长老,这世间绝大多数修士,应该都只是炼气吧……”

修行长老一怔,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不错。”

“那他们……”

“若是终身都卡在炼气,那他们的问题,大多不是在资质,他们的修行的瓶颈,只有一个字……”

修行长老淡淡道:“穷。”

墨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修行长老目光深邃的看着墨画,神情中流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诧异。

末了他才收敛起情绪,微微颔首道:

“别想那么多,你不过筑基,好好修行便是……”

“若是修行慢了,留了级,虽不至于被劝退,但面子上总归有点过不去……”

墨画点了点头,随后一怔,心里一凉。

对了,长老提醒了自己……

自己现在,在同门中是“小师兄”。

若是留了级,自己就得管现在的这些同门弟子,喊“师兄”和“师姐”了!

一来一回,差了两个小辈分!

不行!

绝对不行!

墨画小脸严肃。

一定要加快修行,别的不说,绝对不能留级!

不然自己就没有“小师兄”的威严了!

修行长老一怔,不知为何,墨画这孩子,突然就斗志昂扬了起来……

不过这也是好事。

他也便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

修行长老又默默看了眼墨画,心中叹气。

结丹难啊……

灵根的确差得太多了,也不知到时候,能不能迈过那道门槛……

……

这些墨画还不清楚。

而除了修行以外,炼丹炼器炼符,他都只是“丙”等。

这些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属于稳定发挥。

从长老教习,到同门弟子,甚至墨画本人,都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

倒是传授道法的易长老,跟墨画比较熟,闲聊的时候就道:

“我也只能给你‘丙’啊……”

“想给你高点,也给不了……”

“没事没事。”

墨画反倒安慰起易长老来。

道法的评级,共分三类,法术、武学还有剑法。

门内弟子,只要能擅长一门就行。

毕竟真正灵体双修,还能兼修剑法的,即便在天骄云集的乾学州界,也是凤毛麟角,不能以此来作为一般修士的标准。

尤其是墨画这种,“标准”之下的修士。

易长老还是有些可惜,叹道:

“你法术修得很全,用得很好,斗法的思维,也远胜寻常修士……”

“但这些东西,不是硬性考核的东西……”

“法术考核,最简单直观,也最主要的是你法术的品阶,以及施法的灵力周天数……”

“所以你这种,就很吃亏……”

“你又不会什么威力太大的法术……”

一说到这,易长老忽然愣了下。

他又想起那日,墨画把道法室的法术傀儡炸成飞灰,把他自己也炸成重伤的,那个不知名的,威力可怕的火焰法术……

易长老皱眉,想了片刻,又摇了摇头。

这种也不算……

本身就不是稳定的法术,只是碰巧鼓捣出来的……

也不能拿来考核。

失控风险这么高,也不能随便用。

墨画这孩子,应该也不敢继续用了……吧?

易长老看着目光灵动,一脸机敏的墨画,忽而又有些不确定。

“墨画……”

易长老犹豫许久,还是偷偷道:

“上次那个法术,千万别再用了啊……”

“嗯嗯!”

墨画点头道。

上次那个法术,自己不会再用了。

但自己已经改良出了一版新的,以后用新的就好了。

……

此外,还有一门得“丙”的课程,是修道百艺。

阵丹符器,也算作“修道百艺”中的一种。

但因为规模大,传承久,底蕴深,修的人多,所以算是修道“显学”,地位特殊,要分门别类,另设课程。

除了阵丹符器之外,还有很多修道技艺。

这些技艺,要么是根据阵丹符器衍生的旁支门类,要么就是与修士生活、生产、斗法相关,但地位不显的修道技艺。

譬如灵植、膳食、汲血、开矿、琴艺、灵舞、棋艺、建筑等等……

虽明面上大家都说,修道百艺,一视同仁,门类平等。

但实际上,一旦与人相关的东西,自然而然就分出了三六九等。

像是琴艺、棋艺、灵舞这类看着风雅的,就容易被人高看一筹。

而一些出卖苦力的,像是灵植、开矿、建筑等,就不太受人待见。

宗门倒也不强求。

各个门类,弟子只要感兴趣,都能学一学,至少了解些理论的东西。

但考

核的话,着重还是琴艺、灵舞、棋艺这类,世家弟子将来会用到的修道技艺。

墨画熟悉点的,像是灵植、开矿、建筑等等,宗门并不算作考核成绩。

尤其是膳食。

墨画的娘亲柳如画,膳食手艺便极好。

墨画是有血脉“遗传”的。

云游的时候,师父、傀老、小师兄小师姐的一日三餐,都是他负责的。

若真考起膳食来,凭他的手艺,能把整届弟子,全部吊起来打!

只可惜,膳食也不考……

墨画擅长的,一个不考。

考的全是他不擅长的。

倒是有一个例外,就是“棋艺”。

这个东西,墨画曾经以为,自己是擅长的……

因为无论是在通仙城,还是在云游的路上,墨画有事没事,就经常和傀爷爷下棋。

墨画觉得傀爷爷是高人,他的棋艺,肯定是很高超的。

而自己能跟傀爷爷,在棋艺上平分秋色,下个五五开。

那就说明,自己的棋艺,一定不差!

但是真到考核的时候,他却傻眼了……

宗门考核的棋艺,太功利了,太刻意了,步步为营,攻于算计,一点也没有乐趣……

他下了十八局,就赢了两局……

墨画这才意识到,有一种可能……

要么是宗门的棋艺教歪了。

要么就是……

他跟傀爷爷两个人,都是臭棋篓子……

墨画有点受到了打击。

自己菜就菜了,没想到傀爷爷的棋艺,也因为自己而风评下降了……

墨画深深叹息。

宗门务虚而不务实。

或者说,也不是太虚门,整个乾学州界,可能大抵都如此。

因此修道百艺这一门课,墨画凑合凑合,也就得了个“丙”等……

……

这个一甲六丙的“成绩单”,是要拿回去给爹娘看的。

其他也有弟子得了一甲六丙的,纷纷愁眉苦脸,不敢拿回家。

墨画倒还好。

他把成绩单寄回离州了,又附带了一份家书,大致如下:

爹娘:

我尽力学了,但宗门里天才太多了,实在比不过,惜败一筹,得了六个“丙”……

可惜了……

好在我的阵法还是很厉害!

即便是在乾学州界八大门之一的太虚门,我的阵法也不比其他天骄差多少……

荀老先生也对我赞赏有加。

……

另外,太虚门我已经混得挺熟了……

道廷司的关系也打通了!

你们不用担心。

快过年了,爹娘你们吃点好的!

等我金丹,我就回家!

墨画。

墨画就把成绩单连通书信一起寄回去了。

离州路途遥远。

进了离州,通仙城同样很偏僻。

就是不知这封家书何时能寄到,又何时能收到回信……

……

年末考核之后,就是一个月的年假。

门内弟子可以回家,也可以留在宗门。

墨画留在了宗门。

离州太远,他回不了家,只能在心里想想爹娘,俞长老还有其他通仙城的街坊、朋友、小伙伴……

猜猜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是不是正在热热闹闹,到处逛街,看斗兽戏,吃好吃的。

通仙城里是不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晚上是不是还有璀璨的烟火看……

“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想我……”

墨画叹了口气。

……

次日,瑜儿也要回家了,临行前他的小手紧紧攥着墨画的衣袖,眼泪汪汪地看着墨画。

闻人卫见了,便道:

“墨公子,不如一起去上官家,过个年节?”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上官家我就不去了……”

上官家势力极大,肯定规矩多,管得也严。

他又不熟,去那里也不自在。

而且上官家,肯定有些人老成精的老祖宗。

墨画下意识,不想跟这类“老祖宗”打交道,免得被人盯上。

“要不,去顾家?”闻人卫又道。

墨画一怔。

顾家……

好像还行。

有顾叔叔在,自己去过几次,而且荀老先生也说,顾家算是道廷司的“清流”,家风还算严正。

只是墨画还是有些犹豫。

他想年节的时候,一个人再研究研究火球禁术。

瑜儿又拉了拉墨画的衣角,眼睛里满是不舍。

墨画心一软,叹道:“行吧。”

瑜儿立马笑逐颜开。

于是小瑜儿牵着墨画的手,一路欢欣雀跃,蹦蹦跳跳,到了顾家。

闻人琬见到墨画,也很欣喜。

顺便也问了墨画宗门考核的事。

在得知墨画“一甲六丙”之后,闻人琬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墨画那句“擅长阵法”,只是说着玩的,没想到,他竟真的擅长阵法……

在位列八大门的太虚门,阵法都能得个

“甲”等,的确不得了。

闻人琬为墨画感到高兴。

至于“一甲”后面那六个“丙”,闻人琬下意识就忽略掉了。

人无完人嘛。

墨画条件不一样,不能要求那么苛刻。

“把这里当自己家,不要拘谨。”闻人琬对墨画温和道。

“谢谢琬姨。”墨画笑道。

一旁的顾长怀有些无奈。

这里是顾家……

可惜在闻人琬面前,他根本没话语权。

之后墨画就暂时在顾家,和瑜儿玩了几天。

瑜儿也不会一直留在顾家,他是上官家嫡子,身份特殊,有些行程也早就被安排好了,不管他愿不愿意。

按照安排,瑜儿会先在顾家玩几天,然后年前回上官家过年,年后再到闻人家拜年。

年假结束前再回顾家,稍稍休息两日,就要回太虚门了。

墨画不可能跟着瑜儿到处跑,也就只有年前的时候,能在顾家陪着瑜儿玩这几天。

玩了几天后,瑜儿就和墨画道别,一脸“生无可恋”地回到规矩严苛的上官家了。

之后墨画又在清州城逛了会,看了看城内的风俗人情,然后就准备告辞,返回宗门了。

回宗的事,总要跟顾家说一声。

墨画就去找了顾长怀。

顾长怀既不意外,也不挽留。

墨画这孩子鬼主意太多,他管不了,也懒得管。

“有件事……”顾长怀道,“魔窟被捣毁,火佛陀也死了,道廷司会派发功勋,我会折算一些给你……”

“不过这种事,手续多,流程走得慢,你要多等会……”

墨画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嗯嗯!”

功勋可是好东西!

慢点就慢点吧,能到手就行。

顾叔叔还挺言而有信的……

之后就没什么话聊了,顾长怀性情也冷冷的,墨画就准备离开了。

只是还没起身,门外便来了个人。

是个年纪颇大,面色红润,一脸喜庆的女子,看样子是顾家的亲眷长老。

顾家长老一进门,便笑着对顾长怀道:

“长怀啊,难得你回来,我给你说门亲事……”

顾长怀脸一黑。

刚起身的墨画,眨了眨眼,又默默坐了下来,还悄悄伸出小手,从旁边桌上的果盘里拿了块瓜,放在嘴里啃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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