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污污污的启动,驶出了上海驶向南京的时候,一通电话打到了松室良孝跟前。

    “机关长,他们已经走了!”

    “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电话那头的松室良孝简简单单的回复了一句:

    “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松室良孝并没有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而是神情更凝重了。

    “果然,我的对手在下着一盘非常大的棋!”

    这个世界,当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一样在算计你!

    诸葛亮一生用兵谨慎,华容道的算计更是空前绝后——既让关羽还了曹操的人情,又留下了曹操,定下了三足鼎立的雏形。

    但他依然翻过船。

    而张安平,这一次……被松室良孝算计了!

    他的问题出在低估了一个老特工的敏锐。

    松室良孝是写出过【松室良孝秘密报告】的顶级特工,从这份报告中,便可以看出他的战略、战术目光之精准。

    这样的一个人,又深耕情报这一行多年,他的心性又岂能简单?

    前天的失利,并没有彻底的击垮他,并且他很快就嗅出了风雨欲来的味道——这种情况下,他又岂能不做布置?

    所以,他撤销、更改了原计划!

    今天的一切,都是按照原计划施行的——但在原计划中,梁志宏等汉奸,是重要的保护对象。

    但他更改后的计划中,保护对象变成了饵,可以舍弃的饵!

    无论是半夜接走梁志宏等大汉奸还是等“饵”走后包车送走梁志宏他们,其实都是饵!

    张安平的谋算中,梁志宏他们,是需要被保护的对象。

    而在松室良孝重订的计划中,梁志宏他们,“是需要被保护的对象”只是加在他们身上的光环,他们,是可以舍弃的对象!

    有舍才有得!

    舍弃梁志宏他们,图谋重创军统!

    这个计划中,最让松室良孝担心的是:

    军统会在上海对梁志宏他们动手!

    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就意味着军统的行动就此为止,没有别的图谋。

    这样一来,这盘棋,松室良孝等于彻底的输了。

    重新回到警备司令部的松室良孝,向两名实权的日军少将介绍了自己的计划后,说道:

    “但我选择了赌!”

    “我赌在前天闹出这般大动静的对手,不会只图谋梁志宏他们!”

    “我赌暗处的对手,会依仗兵力的优势,意图在帝国军队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块肉!”

    “现在看来,我赌赢了!”

    这一刻的松室良孝,意气风发,仿佛是刚来到上海的样子。

    “松室君,我有一点不甚明白。”

    “西谷君请说。”

    “你如何肯定对手发现了伱暗中接走梁志宏他们的小动作?从你的讲述中判断,你并没有发现有人在暗中盯梢!”

    “因为这里是上海!”松室良孝沉声说道:“西谷君、川崎君,这里是上海。”

    “尽管帝国军队已经占据这里接近一年时间,但根据我对双方特工战斗的回顾,可以很确定一件事:

    中国人,在上海拥有极其恐怖的隐藏实力!”

    “张世豪能成为帝国的顽疾,不止是因为他善于谋算,还有一点便是他仰仗着一张极其庞大的情报网络。”

    “这一点,我想二位应该比我更清楚。”

    西谷说道:“张世豪已经死了!”

    “对,他死了。”一直怀疑张世豪未死的松室良孝,并没有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说道:

    “但如果不是英国人的介入,我想冢本君恐怕不能如愿吧?”

    西谷和川崎默然。

    他们之所以肯定张世豪死了,是因为他们做过复盘,在假设没有英国人介入的前提下,冢本是必败的!

    正是因为英国人的介入,才让局势发生了逆转,才让冢本的人有机会干掉张世豪。

    作为对手,他们不得不承认,张世豪真的是太优秀了!

    松室良孝没有纠结这个话题,而是道:

    “虽然张世豪死了,但中国人在上海的情报网络,可没有遭受到任何损失!”

    “前天中国人动用的力量,不是隐藏的情报网络,而是他们手里的行动力量——也就是说,中国人,依旧有无数的眼睛在暗中盯着我们!”

    “这种情况下,二位觉得我的小动作,真的不会被中国人发现吗?”

    这句反问让两个日本少将更沉默了。

    一阵沉默后,西谷说道:“松室君,我记得中国人常说有枣没枣先打两杆,你既然做出了准备,那我们便全力配合!”

    “若是无果,也没什么损失!”

    “可若是真的算计到中国人,那我们……不仅能一雪前耻,还能将上海军统狠狠的蹂躏!”

    川崎闻言颇为赞同道:“西谷君说得有理,松室君,你就说我们该怎么配合——我马上着集参谋?”

    “不!这件事我需要控制在非常小的范围内。”

    “为什么?”

    松室良孝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道:“西谷君,川崎君,我绝非有意找事,但这份材料让我触目惊心!”

    川崎接过文件看了起来,松室良孝则继续说:

    “警备司令部规模庞大,确实需要很多的后勤人员,但令我意外的是,整个警备司令部,包括厨师、服务人员在内,中国人竟然有二十三人之多!”

    “二位,警备司令部这边涉及到多少机密?两名佐官无意中的闲谈,在有心人耳中便是重大的情报!”

    “而在警备司令部,这样的人员,居然有整整二十三人!”

    这番话让川崎和西谷都显得有些尴尬,西谷想要辩解,想说警备司令部有专门的内保,但话到嘴边终究是咽了下去。

    因为再怎么狡辩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警备司令部这边泄密的事件……真的太多了!

    以上,只是松室良孝为接下来的这句话做铺垫:

    “为了保密,这一次的指挥部便不设在警备司令部了。”

    川崎阴沉着脸将文件交给西谷后道:“松室君,这一次需要动用的力量不少,不设在警备司令部的话,电台问题没法解决!”

    涉及到军队的调动,尤其是大量军队的调动,不是一两部电台就可以解决的。

    除了警备司令部,就只有电报局了。

    但电报局里搞这个,还保密个毛线!

    松室良孝微微一笑,信心满满道:“其实除了警备司令部跟电报局,还有一个地方也满足我们的需要。”

    “哪里?”

    ……

    姜思安喝着小酒哼着日本曲调,擦拭着手中的遗像。

    这遗像……是南田洋子的。

    擦完之后,他又擦向了另一副遗像。

    藤田芳政!

    姜思安用最残酷的方式“送别”了藤田芳政,但他为了人设,却供奉着老师的灵位跟相片——藤田芳政地狱里气的天天骂娘,但这丝毫不影响姜思安维护自己人设的行为。

    “老师啊,你……应该很开心吧!”

    姜思安擦拭相片的时候,森冷的笑着的同时又柔声的跟照片说话。

    伪装的久了,久到有时候他都会忘记自己叫姜思安。

    所以,他需要时时刻刻用一些事来提醒自己,比方说“鞭尸”藤田芳政。

    他反倒是从未“鞭尸”过南田洋子。

    不管是美人计也好,还是变种的美男计也罢,当这个计策成功的时候,美人(男)自己也是要入局的——入局太深了,自己也就沦陷了。

    姜思安便是如此。

    他不会承认自己沦陷,但……本心,又岂能骗人?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姜思安轻弹照片上藤田芳政严峻的脑袋后,将照片小心翼翼的摆放好,随即寒着脸走向门口,打开门后,冷声说道:

    “我说过我在祠堂的时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要烦我!”

    “你忘了吗?!”

    管家冷汗淋漓,他知道冈本平次的禁忌,前任管家便是因为慢待了藤田芳政的遗像被开除的。

    他慌忙道:“是松……”

    话还没说完,松室良孝便和两名日军少将走了过来。

    “冈本君,冒昧来访,请见谅。”

    姜思安缓和下神色:“松室君、西谷君、川崎君,非常抱歉,我心情不太好,慢待三位了,我们去书房?”

    松室良孝的特工招子向来好使,瞥到祠堂内的布局后,便道:“我好像看到藤田学长的照片了,请允许我为学长上柱香。”

    “请!”

    松室良孝步入祠堂,打量着供奉的灵位和照片。

    他一眼就看出两副照片是那种常常被手摩挲的样子,再看看供奉着的温热的茶水后,不由心道:

    冈本平次对他老师倒是恭敬啊!

    也是,听闻他本是美籍,落魄后在船上结识了藤田,正是因为藤田的协助,他才能在上海一步步闯出偌大的威名。

    恭恭敬敬的为藤田芳政上香后,在姜思安要开口前,松室良孝抢先道:

    “冈本君,有一个为藤田学长报仇雪恨的机会,您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姜思安看了眼西谷和川崎,沉默一阵后道:

    “为老师报仇,自然是义无反顾的。”

    “可……西谷君、川崎君,在二位眼中我恐怕只是一介商贾,二位用得着我么?”

    这话是有些阴阳怪气,但前天冈本平次可是在警备司令部的强烈要求、措辞严厉的警告中出兵的,结果损兵折将不说,还不得不花大价钱抚恤,有怨言也是能理解的。

    当然,这也就是因为他是冈本平次,若是其他人敢在三位少将面前阴阳怪气,信不信大耳光抽的丫怀疑人生?

    “冈本君,前天的事绝非我和川崎的意思!”西谷急忙撇清——少将这个层次,属于日本的高级军官了,也就是在冈本平次跟前才这样,其他人跟前,谁敢让一个少将急于撇清?

    “冈本君,当时也是事急从权,还请您谅解!”

    川崎则是老一套的鞠躬——日本的躬匠精神处处是,但这不是他们诚心悔过。

    就比如某段子:

    “XX君,非常抱歉,我现在要杀你了……”

    姜思安倒也给面子,见好就收,道:“松室君,您说吧!只要能为老师报仇,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接受!”

    “冈本君言重了——我打算借冈本君的电台站一用。”

    冈本会社规模庞大,自然需要大量的电台。

    姜思安心念急转,但却毫不犹豫的回答:“没问题!”

    “我需要暂时扣押电台站所有工作人员。”

    “没问题!”

    “冈本君不问问为何吗?”

    姜思安深深的看了眼松室良孝,道:“松室君,您应该知道,洋子临死前,将一张在重庆政府的情报网交予我了。”

    这话在松室良孝的耳中便是:

    我也是搞情报的,岂能不知道保密?

    潜意思也是在强调:

    你是不是想不认账?

    毕竟,前晚,他们和冢本三人,才达成了协议!

    “是我冒昧了。”

    姜思安掏出一支订制的钢笔:“松室君,请拿着这支笔过去,没有人会违背你的意思。”

    “多谢冈本君。”

    松室良孝接过笔,正要和姜思安辞别时候,好巧不巧的啪的一声,藤田芳政的照片直接滑落躺平到了桌上。

    姜思安反应神速:

    “看样子老师都激动了——松室君,拜托了!”

    深深的鞠躬,让松室良孝感慨于冈本平次对藤田芳政的孝心……

    三人走后,姜思安关门后轻轻将藤田芳政的照片扶起,用微不可查的声音道:

    “你急眼了么?”

    藤田芳政急不急眼姜思安不知道,但他现在是真的急眼了。

    原因很简单,他真正的老师张安平,今天在策划又一场大行动!

    而现在,松室良孝舍弃警备司令部的电台群,跑过来征用自己手里的电台站,这是极其不符合常理的!

    而在情报这一行,有一句话叫: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自然是非常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他不能“知道”,就像刚才他果断的答应且不追问一样。

    一直煎熬的等待了十分钟,姜思安才离开了祠堂,回到书房后,他拨出了一个电话:

    “许桑,朱家巷仓库,有批货你需要处理下,这批货比较重要,价格方面你一定要强硬。”

    “老规矩,不要管对方的身份,见钱,给货!”

    ……

    许忠义接到姜思安的电话后,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

    朱家巷——加急!

    比较重要——字面意思!

    一定要强硬——大事!

    老规矩、身份、给货,三个词组合起来便是我需要和老师紧急见面。

    所以,他给姜思安的回复是:

    “冈本君,这桩生意我还是亲自过来跟您说吧。”

    挂断电话的许忠义急的拍脑壳,张坑坑你这个混蛋王八蛋去哪了?

    姜思安这么急切的要跟张安平见面,可他去哪联系张安平啊!

    特二区有非常完善的等级构架。

    在这种出于安全考虑而特别构建的构架下,下级和上级若是要见面,除了按约定发出见面讯号这一个办法外,通常另有一套紧急的见面联系方式。

    但在许忠义和张安平这一条线上,不存在这种方式。

    原因很简单,张安平的新马甲张晓,可是许忠义手下。

    但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当许忠义需要紧急和张安平见面的时候,他发现他居然没办法马上就联系到自家老师!

    “只能找我姐了!”

    许忠义一咬牙,决定找于秀凝。

    他跟于秀凝不是一条线的——甚至在理论上,于秀凝的认知中许忠义就该是大汉奸。

    毕竟,当初五千元的贪污金额导致了许忠义被捕,是她私自放出了许忠义并因此丢掉了情报组组长的职务。

    不过许忠义知道他姐肯定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的,且他和于秀凝夫妇打过照面,并没有互相为难。

    在无可奈何之下,许忠义只能通过于秀凝来找他的老师张坑坑。

    许忠义让自己的心腹司机开车绕路去冈本平次那里,并约定在半路等他,而他则着急忙慌的自己驱车去找于秀凝。

    他知道于秀凝目前掩护的身份和职业,开车直奔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