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石树德气急败坏的样子,赵煦心中大呼痛快。

    吴居厚这一竹杠敲得确实缺德,效果却是杠杠的,权贵、士绅、富商们又急又气,却也只能无奈妥协。

    逃税是事实,就以大宋律法来处理,也够他们喝一壶了,更别说名誉扫地等不良后果。

    吴居厚早已将此事禀报上来。

    赵煦心知肚明,用这种处理方式来解决逃税风波是上上策。

    此举不仅让朝廷收获丰厚,还维护皇族的尊严,同时给那些嚣张跋扈的权贵、士绅、富商们一个响亮的耳光,顺便震慑宵小之辈,让他们不敢再轻易触碰朝廷的底线。

    唯一的不好处就是,一旦士绅、权贵联合起来闹,吴居厚就是背锅侠。

    这正是吴居厚的忠诚所在。

    当年王安石变法时,他就是敢于直面风雨的勇士,充实了国库,自己却背负了酷吏的名号。

    如今又坚守初心,脏活累活自己干,自己吃苦,朝廷得利,还让皇帝有面子。

    哪怕被误解、被诋毁,被当成替罪羊也无怨无悔。

    而他连一个铜板都不会往自己兜里装。

    他不是忠臣,谁是?

    “石树德,朕听得一头雾水,你一直在喋喋不休诉苦和抨击,未曾提及具体缘由······那个,吴居厚怎么你了,让你如此愤慨?”

    刚开始,赵煦还觉得这戏看起来颇为有趣,时间长了便觉得索然无味。

    一个虬髯大汉,一把鼻涕一把泪,没激起他一点保护欲,反而产生了上前踩几脚的冲动。

    所以他装作一无所知,故意问原因。

    “启禀官家,臣家门不幸,家中管事王素荣贪心,竟瞒着臣把一些耕地挂靠在寺庙名下,逃避税赋。”

    告御状自然得把自己撇清,让管事背锅,自己就属于御下不严。

    这是无心之过,无法重责。

    “是臣御下不力,吴居厚查出来此事臣认,臣也配合这个钦差大臣。罚钱、罚地、补税,我都会交,但他勒令我们子弟十年不得科举,入仕子弟三年不能晋升,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石树德满脸哀怨,继续道,“大宋开国以来,太祖鼓励学子科举,旨在选拔贤才,振兴国运。吴居厚私自做出这样的决定,无疑是违背太祖遗训,还和朝廷公然作对。科举取士乃国之大事,岂容他一语而蔽之?官家,他这是僭越······”

    “臣惶恐,若此事成为惯例,恐将寒了天下士子的心,长此以往,国家将失去人才,国运堪忧啊。”

    “不仅如此,吴居厚还暴虐成性。就在今日早晨,一个商人提了句,不让子弟参加科举太重,就被他下令砍了脑袋,那血淋淋的场面,如今臣还心有余悸······官家,天子剑是用于斩奸佞的,不是用来乱杀无辜的······”

    石树德避重就轻。

    巧妙地将自己的过错缩小、避开,将责任推给了吴居厚,并无限放大。

    直接把他说成祸国殃民的大奸臣,使得自己的诉求显得更加合理和紧迫。

    “哦,还有这事?”

    赵煦装出惊愕的样子,微微一怔,满脸难以置信,“吴卿手持天子剑,确实有先斩后奏的权限,这事······”

    他话语一顿,目光微沉,似乎隐隐透露出对吴居厚的不满。

    石树德见状,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帝王善猜忌。

    这是绝症,没法根治的绝症。

    无论何人,一旦屁股坐上龙椅,就会得这个病。

    只要猜忌的念头生出,就不会离开。

    吴居厚,你的末日马上到了。

    “哎?朕记得是让吴卿去查寺庙耕地来源,却不曾想,竟能从中揪出逃税之人,这事干得漂亮啊!”

    赵煦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一丝赞赏。

    石树德心头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赵煦突然沉脸,目光如寒冰,直射石树德:“石树德,你家在寺庙名下挂靠了多少亩地?”

    石树德心头猛颤。

    皇帝怎么和吴居厚一个德性,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顿时觉得舌头打结,话也说不完整,吞吞吐吐道:“官家,其实······其实并不多,就是······也就是……几千亩······”

    “哦?几千亩?几千亩还算不多,那挂靠多少才算多呢?”

    赵煦冷冷道,“九千九百九十九亩也是几千亩,你说清楚,到底是几千亩。”

    石树德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他知不能再含糊其辞,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是三千多亩······”

    赵煦戏谑道:“你家中一个管事,能把三千多亩的地契私自交给寺庙,而你却一概不知,说出来谁信?”

    “还有,这个王素荣来你家才七年,升为管事也才三年,他即便能擅自处理如此庞大的地产,也不可能把三千多亩耕地挂靠寺庙十三年吧?你给朕解释一下。”

    石树德已是汗如雨下。

    他万万没想到,皇帝连他家管事的细节都了如指掌,明显早就被皇城卒盯上了。

    他心中一颤,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颤声道:“臣有罪!罪该万死!”

    “什么罪?你具体说说,朕很想听。”

    上方传来的声音,冰冷而威严。

    “臣······臣不该瞒着官家,把家中耕地挂靠在寺庙名下逃税,臣贪婪,臣愚钝,臣罪该万死······”

    赵煦并未因此而态度缓和,声音更加冰冷:“你诬陷朝廷重臣,质疑朕,这还不算罪?”

    “臣······臣知错,臣一时糊涂,才会犯下如此大错······请官家责罚。”

    石树德连连磕头求饶。

    赵煦冷笑道:“你张口闭口就提起太祖,不就是想说你先祖是开国功臣么?石家想躺在先祖功劳簿上吃几辈子,朕都不反对,但你要做大宋硕鼠,挖朝廷的墙脚,朕坚决不同意。”

    “说,是谁的主意?谁怂恿你来告御状的?”

    “是臣自作主张······”

    “就你?”

    赵煦不屑道,“你就算有这样的胆子,也没有这样的脑子,说吧,朕不想听假话。”

    额?

    石树德愕然。

    官家轻视我?

    官家,这确实是我的主张。

    其实我有这样的脑子,却没这样的胆子。

    如果没人在背后推一把,我真不敢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