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 老光棍的精神寄托
呼伦贝尔的春天实际上很短 , 6 月初了 , 首都已经可以海魂衫外套中山装满世界乱转 , 在第七生产大队这个靠山面草原的小驻地里 , 社员们却还得穿轻便的棉袄棉裤 。
日夜温差仍很大 , 虽然白天变长了 , 但到傍晚这个时候 , 能感觉到明显的寒意往脖子里钻 。
从山上下来的融雪水都流消得缓慢了 , 屋檐上滴答的水滴不知在什么时候慢慢汇集成了小冰锥 。
林雪君穿着自己从首都带来的纯白色棉花里小袄 , 配灰蓝色棉裤 。 左右领子上各别一个红彤彤的小章 , 拮上药箱 , 表情专注的样子 , 英气勃发 , 特别靓 。
她迈开大步坠在王老汉身后 , 一边走一边询问那条四眼狗的状况 。
“ 已经两三天不吃东西了 , 我之前愚着 , 狗会撑死 , 但饿不死的 , 就没当回事 。
“ 可是今天它趴那儿跟个死狗似的 , 我喊它 , 它韶拉着眼睛 , 翻着白眼看我 , 它以前没这样过 。
“ 还喘 , 跟个老风箱似的 , 呼啦啦 , 呼啦啦 。“
王铁山的声音很沉 , 显示着他是个平时很少讲话 , 严肃而沉默的老人 。
琴白的短发和满面的褶皱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更考 , 不过在刚从磨难中挣脱出来的这片土地上 , 六十来岁的考汉也已算得上长寿长者了 。
“ 还有其他特殊的反应吗 ? “ 林雪君又问 。
“ 鼻头很干 , 对 , 还吐血了 。 “ 王铁山始终看着林雪君的表情 , 每当她皱眉 ,
的心都会跟着紧一下 。
林雪君点点头 , 脑子里开始思考这些王考汉描述的症状 , 可能代表的疾病 。
如果只是普通的口腔炎症 , 像四眼狗这种忍耐力极强的动物 , 不会表现得这么没精神 。
鼻头干往往代表着发烧 , 这个就很不好 。
喘的话很可能是一些肺部炎症 、 呼吸道炎症等引发的 , 加上食欲丧失 …...
所有症状听起来都不像是小病 。
从知青小院到王考汉的家要穿过整个生产队 , 还要再爬一段山路 , 才能看到那个主体木质结构的小屋 。
快走到时 , 王者汉转过头 , 那双因为苍考而显得黯淡的眼睛望了望林雪君 。 他扶住树歇了口气 , 开口郑重道 :
“ 感谢你过来 , 真的谢谢你 …...“
他想要找一些其他更能描绘自己真诚谢意的词句 , 却没能成功 , 只得口拙地重复着说谢谢 。
他知道兽医原本只治牛羊马驴和骆驼 , 其他动物只能自生自灭 , 或者家主自己琢磨着治 。 可是他听奥都说过 , 大队新来的知青兽医愿意给狗治病 。
他的心里太急了才想着求医试试 , 没愚到林雪君立即就拈上药箱跟着他过来了 。 这一路他都在观察她 , 她真的在关心狗的病情 , 不是在敷衍 。
王考汉的小院子用木帐子缠围着 , 小屋只有一栋 , 连仓房都无 。 此刻门敞着 ,
能一眼看清屋里除了一张床 、 一个灶和一张椅子外就没什么了 , 连桌子都没一张 。
可在屋外靠灶的那面较暖的墙根下 , 却有一个不小的木质狗窝 。 外围木板拼得整整齐齐 , 内里还缝着一层绵里子 , 狗钻进去就像钻进被窝一样 , 肯定很暖和 。
王考汉见林雪君打量狗窝 , 便带着她往屋里走 ,“ 有时候它不睡狗窗 , 跟我睡屋里 。“
他点了桌上的油灯 , 又提着灯走到床边上 。 此刻那只大狗正窝在床内侧 , 有陌生人跟进来 , 它仅抬了下眼睛 , 便又不动了 。
林雪君接过他手里的油灯 , 坐上考汉的硬板床后路行到内侧去检查狗 。
“ 有点冷哈 。 “ 王者汉站在床下搓了搓手 , 转头蹲到灶边去填柴点火 。
“ 狗咬人吗 ? “ 林雪君转头问 。
“ 不咬人 , 很通人性的 , 它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 “ 王考汉从灶后探头回答 。
林雪君便伸手先摸了摸大狗 , 尝试先与它建立信任 ,“ 它几岁了 ?“
“ 六岁了 “
“ 是条青壮狗了 “
“ 以前常挨镁 , 人都没品吃的 , 狗更不行了 , 也就这几年才好了一点 。 照之前的状况 , 这个岁数就算考狗了 。 “ 王者汉填好柴站起身 , 走到门口想关门笛住热乎气 ,
了想 , 还是只掩了一下 , 并没将门关上 ,“ 大多数狗都活不过 10 岁的 。“
林雪君点了点头 , 在抚摸了四眼狗一会儿后 , 它淅淅对她有了反应 , 尾巴轻轻挪动 , 似乎是想要摇一摇向她示好 。
林雪君这才拿出体温计 , 捏起狗尾巴 , 喊考
汉控制住它不让它乱动 , 并温柔地
将温度计插进狗直肠 。
大狗先是抗拒了下 , 但拿眼看了看自己主人 , 还是选择信任 , 没再挣扎 。
“ 乖狗 。“ 林雪君轻轻摸了摸狗头 。
“ 它真的可乖了 。 “ 王考汉双手压在狗背上 , 听到林雪君夸奖它 , 立即伸手拨于大狗肩膀处的毛发 , 露出下面一条很长的伤疤给林雪君看 :
“ 你看 , 之前我去山里打猎 , 遥到了头人熊 , 它很英勇地扑咬拖住人熊 , 我才能逃跑 。 是它救了我一命啊 。
“ 当天它没回来 , 我还以为它肯定被熊吃了 , 幸好第二天回来了 。
“ 不过带了一身的伤 , 最严重的就是这条 , 两指长 , 流得满身血 。 大队里的人都说它活不成 , 不如杀了吃肉 “
王考汉说到这里仍会露出愤愤表情 , 手轻轻抚摸大狗那条长疤 , 高兴地说 :
“ 我每天给它采草药揉成汁涂抹 , 打旱獭和兔子给它吃 , 别人都说我是狗的奴隶 , 哈哈 , 但它也争气 , 真的长好了 。
“ 这山腰上就我俩相依为命 , 人家婆个媳妇还要吵架呢 , 我俩可不吵架 。“
林雪君被他的描述逗笑 , 手指开始一寸一寸地按压大狗身体 , 没有蜱虫也没有异常的肿块 。 再拈起狗头检查颈下 , 淋巴有些肿 , 但并不严重 , 很多炎疙也会引起淋巴的轻微肿大 , 这可能也是造成大狗鼻头发干的原因 。
抽出温度计 , 用老汉递过来的破布擦了擦 , 就着油灯一看 ,“ 发烧了 。“
“ 严重吗 ?“ 王考汉听到这话 , 心里浮上希望 ,“ 那是不是喝点退烧药就好了 ?
“ 还不知道 。“ 林雪君转头对王者汉道 :“ 得看到底是什么引发的烧热 。“
说罢又戴上听诊器 , 听起大狗的肺部 。
只有哮鸣音 , 声音略粗 , 如果是肺炎的话应该也只是初期 , 肺内渗出物比较少 。
如果这是造成狗子气喘的原因 , 那狗子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没精神 。
王考汉大气也不敢喘地看着林雪君检查 , 心情跟着起起落落地不安 。
林雪君又听了几遍 , 便伸手去检查狗子的嘴巴 。
王考汉说它不止粗喘 , 还吐血 。
如果是肺部病灶引起的吐血 , 刚才听到的就不应该只是哮鸣音 …...
林雪君像一个逼愚的侦探 , 一点点搜集线索 , 寻找真相 。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 到近前后一敲门便把门给敲开了 。
林雪君转头去看 , 竟是穆俊卿带着王建国过来了 。
“ 王大爷 , 我们听说林同志来这里帮你看狗 , 咋样啦 ? 大狗还好吧 ? 严重不 ?
王建国一进门就盯住了王铁山 , 嘴上虹然说着关心狗的话 , 眼普却在乱转 。
“ 进来吧 。 “ 王铁山原本正跪坐在那里帮忙压着狗 , 见到知青们过来找林雪君 ,
便从床上挪下来 , 左右望望 , 只能拉来唯一的椅子 , 请穆俊卿和王建国一个坐椅子上一个坐床沿上 。
“ 天黑了 , 我们怕你自己走回去害怕 , 带了手电筒过来接你 。 “ 穆俊卿坐在炕上 , 从怀里掏出手电筒 。 接着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个小蛋糕 , “ 衣秀玉同志说你还吃晚饭 , 我们不知道你看狗需要多长时间 , 就让衣秀玉找了块蛋糕给你带过来 。“
“ 没事 , 还不怎么饿呢 。 “ 林雪君看看王建国 , 又看看穆俊卿 , 自己出诊咋还幕要他们来接呢 ? 要真害怕 , 王铁山大爷肯定会送她回去的 …...
对上穆俊卿的眼睦 , 林雪君望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 。
他们哪是来接她的啊 , 是听说她一个女孩子跟着王铁山这个者光棍到山腰上的小屋 , 怕她受欺负吧 。
转头看看一心只想着大狗的王老汉 , 林雪君悄悄朝着穆俊卿撒了撒嘴 , 她和人家老头子压根儿都没往那边想 。
不过心里还是很感动 , 她在这个大队到店也是有亲人有朋友的啊 。
“ 你们吃饭了吗 ? “ 她问 。
“ 都没呢 , 大家去你们院里喊人想一块到大食堂吃饭 , 衣秀玉说你在这儿 , 我们就过来了 。 “ 穆俊卿轻声回答 , 见王老汉心急地直看他们 , 便凑上前问 :“ 大狗怎么样 7“
这一回是真的关心狗的身体了 。
“ 正好 , 你拿手电筒帮我照照 。 “ 林雪君说着便掰开了大狗的嘴巴 。
手电筒的光束聚集性强 , 照进狗嘴里时比王老汉那盏油灯亮得多 。
林雪君就着手电筒的光往狗嘴里看 , 凑近时一股臭味冒出 , 林雪君和其他几人都皱起眉 。
用手指擦
压着狗下颌时 , 果然有掷了血的唾液流下来 。
“ 近一点 。 “ 林雪君转头对穆俊卿说了句话后 , 又忍着大狗口腔里的破溃味道凑近去检查 。
穆俊卿干脆也爬上床 , 像他们一样跪在那里 , 将手电筒往狗嘴巴方向无限凑近 。
大狗有些紧张和不舒服地想要挣扎 , 王考汉忙轻抚着大狗的背 , 低声安抚 :
“ 乖 , 没事 , 他们给你看病呢 , 你好好配合 。 林同志医术很好的 , 回头她给你开了药 , 你就不难受了 。 听话啊一一 “
王建国坐在椅子上看着 , 原本觉得他们三个人围路在大狗边上 , 像三个要结拜的忘年兄弟姐妹 。
听到王考汉耐心的声音 , 忍不住微微侧目 。
这考人家好像真把大狗当亲人了 。
他转头打量这个家徒四璧的屋子 , 墙上挂着的口口和兔皮显示着老汉维生的主要技能 。 听大队的人说 , 王考汉以前是大队里出名的神枪手 , 打猎收获特别多 , 往往进几赵山 , 那山货在供销社一卖 , 换的钱就够自己大半年吃喝了 。
只是上年纪后渐渐因为眼睛不如以前好使 , 才打得少了 。
大队长怕他没饭吃 , 给了个守山的活 。 只要考头每天背着口口 、 带着猎犬在山上巡巡逻 , 确保没有野生动物粪便忽然出现在他们这片后山 , 没有火情 、 没有野猪等来啃他们的田啧的 , 就能赚一点足以维生的工分 。
说起来 , 这条大猎犬对考汉来说还真的就跟亲人一样 。 陷伴着考汉工作和生活 , 是寂寞院年唯一的慰藉吧 。
王建国终于也撅着屁股上了床 , 探头问 :“ 需要我帮忙不 ?“
林雪君盯着大狗的口腔 , 目光越来越沉 , 表情也越来越冷肃 。 她没有回头 , 听到王建国的问话也只摇了摇头 。
王考汉不时看看林雪君脸色 , 到这会儿 , 好半看听不到林雪君分析大狗病情的话 , 又看着她脸色越来越糟 , 他的心也开始下沉了 。
空气几乎被几人之间的安静冻结时 , 林雪君才拿起头 。
今天在山里跑了大半天 , 还要不时弯腰采药 , 身上没一处不酸的 , 现在更加胀痛难受 。
她扭了扭手臂 , 才转头看向王铁山 。
对上考头那张瘦削的苍考面孔 , 和充满紧张与希冀的眼普 , 林雪君左拳紧攘 ,
咬着牙关 , 努力去面对自己从第一天决定将来要干这一行开始 , 便最害怕面对的一幕
“ 大爷 , 大狗这个病 , 吃个药恐怕治不了 。 “ 林雪君不断用拇指摩挚自己的拳 ,
在看到王老汉眼中开始流露恐悸后 , 她稳住自己的情绪 , 继续道 :
“ 得开刀 。“
是纤维肉瘤 , 恶性的 , 长在大狗下颌 。 虽然这种恶性肿瘤大多数不会跳跃转移到肺部 , 但后世也有过转移的例子 。
现在这颗瘤子还不算很大 , 只有 2cm 多一点点 , 但已经发生了破溃化脓 , 引起了轻微的肺炎等炎症 , 也不能再拖了 。
没有能瞬间冷冻肿瘤的设备 , 只能开刀 。
但这颗瘤子已经出现了侵蚀大狗牙根的状况 , 很可能在动手术时需要截骨 。
而东口腔内血管密布 …...
“ 那得多少钱啊 ?“ 王建国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林雪君 , 又看看王考汉 。
这狗是王考汉自己的 , 可不是生产队的 , 医资 、 药费啧的都要王考汉自己付 。
这者头日子过得这么紧巴 , 难道还要花几块钱给个考狗开刀做手术 ?
这是许多人都得不到的待遇啊 。
“ 不开刀呢 ? 它还能活吗 ?“ 穆俊卿问 。
“ 纤维肉瘦是恶性肿瘤 , 如果不治 , 大狗会在持续不断的痛苦中生命倒计时 。
林雪君目光始终盯着王老汉 , 有些犹豫要如何作为医生给对方提建议 。
“ 而且就算动手术 , 也有风险吧 ? “ 穆俊卿又问 。
“ 嘲 。“ 林雪君沉重地点了点头 。
王考汉自打听到林雪君说要开刀起就一直没吭气 , 他手掀在大狗背上 , 一动不动 , 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
大狗察觉到主人的异常 , 费力地仰起头回望 , 对上主人目光后 , 它明明十分不舒服 , 却还是竭力扭蹭着翻出肚皮给主人摸 。
站起来能有一米四五那么高的大狗 , 在主人手掌下仍像个没心没肺爱撒娇的孩子 。
可是这个孩子现在病了 , 病得很严重 。
王老汉轻轻抓住大狗蜡在胸口的大爪子 , 捏了两下厚实的狗爪肉垫 , 忽然拙起头 , 眼神坚毅又决绝地望定了林雪君 , 一字一顿道 :
“ 治 ! 多少钱也治 。 有风险也治 。“
作者有话要说 :
【 东北一般称 「 伯伯 「 为 「 大爷 “ 考大爷 「。 称父亲的哥哥也为 「 大爷 「。 】
【 书评区 60 个小红包 。 求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