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承运的声音从来都很认真,也从来都不高,但此刻在众人耳中,却仿佛比千万人,比亿万人齐声高呼还要响亮,就像是雷霆破晓,而后落在地上。

    因为他是洛氏家主,素王的代行者,他的话可以称之为天音,古代最神圣的帝王,也远远不如他,因为古代圣王的天子,是僭越,而洛氏家主背后的天,是有感情的、是有倾向的,真正的天!

    现在洛承运说,要去讨伐新学党人,那新学党人便是犯了天条,这便是一切的终结,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如此。

    众人齐齐跪下,这是对素王皇天的跪拜,呜咽声和激流声,俱在此地而鸣。

    “去号召天下的人,让他们都发出讨贼的檄文吧!”

    洛承运最后这样道。

    ……

    从昭城中传出来的消息在一个小时之内就传遍了大江南北,在稍后的几天、十几天中,即便是那些生活在乡村中的农夫也知晓了这件事,洛承运的言语一字不落的走进了千家万户之中。

    天下的人心中好像有了主心骨!

    在河南之地,最先扯起了反抗的旗帜,从昭城之外离开的人回到了家乡,而后在高台之上,向着围过来的所有百姓高呼,“新学党人祸乱天下,纵然是古代最残暴昏庸的隋炀帝也不过如此了,而在新学党中,隋炀帝这样的人却到处都是,皇天素王已经彻底的厌弃他了,按照天下的人心,现在我们必须要讨伐他们。”

    在洛氏所占据的河北之地,几乎所有的城池都愤怒的百姓占据,他们齐聚到昭城之外,互相鼓舞着,“河北的义士们啊,从两千年前,我们就生活在洛地,在这里哪里有这些暴君和贪官污吏的生存余地呢?

    现在也正是如此,就让我们联合起来吧,团结在洛氏的身边,举起手中的刀剑和武器,让新学党人知道什么叫做百姓的怒火,可以燃烧天上的星辰!”

    让新学党人极其恐惧的是在表里山河的河东之地,竟然也是如此,在新学党人的大本营里面,比如江南行省等地,同样有大批人的起义,“新学党人让历史发生了何等的倒退啊,延续数百年的科举制度竟然被暗地里废弃,十八家族联合起来,把持国家的政权,他们纵容那些残暴的胥吏,而不惩罚他们。

    百姓无辜的被关进监狱,官吏有罪的却可以逃脱,在这个没有皇帝的国家中,无助的百姓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冤屈的存在,法律像是密织的罗网,压迫着所有子民的生存,在子民反抗时,还要用犯法犯罪的道德审判来让子民经历再一次的死亡,以至于连累亲族,何等的残忍啊!

    百姓已经饿死在路边了,就像是过去数千年那样,而新的贵族却高高在上的吃着数百道食物,百姓的房屋已经被驱离,而新的贵族却拥有千万间广厦,这是何等的不公呢?”

    无数的檄文在整个国家的各个角落响起,这一封封的檄文都不是洛氏所润色,但是却如此的让人感慨,这都是百姓心中的声音。

    最终洛承运亲手写下了最后一封檄文。

    ……

    起义军的烽火几乎在短短瞬间就烧遍了大江南北,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参加了起义军,那一场经济危机大萧条,让几乎一半以上的人都失去了维生的能力,即便是活下来的人也赚取着微薄的工资,新学党人的残酷面目已经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更不要说还有洛氏亲自发出的檄文。

    帝国才刚刚离去不远,许多还曾经经历过最后的洛氏整治天下的时代,他们怀念着那个时期,在帝国的终末,他们就反对新学党人,反对帝国皇帝让位,更不要说现在,而现在这些人都成为了最狂热的宣传者。

    洛阳之中,新学党人再次举行了一次集会,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如果细细看去,他们的眼底都带着惶恐,从这如火如荼的起义中,他们看到了似乎能够掀翻统治的力量,以现在的民怨来看,他们的下场都不会好。

    现在唯一能够安慰他们的就是时代不同了,现在人数虽然也很重要,但武器装备的力量大大增强,而新学党人这些年,主要就是武装中央军,所以中央军的待遇以及武器装备都远远胜过地方杂牌军,更不要说那些手里面甚至拿着大刀长枪的农民,简直是不堪一击。

    首席执政望着惶恐的众人冷哼道:“你们都在慌什么,虽然现在叛贼来势汹汹,但只要我们一声令下,让中央军出击,局势很快就能够好起来,我看我们能够就能够收回河东、河北和河南,还有江南,虽然有叛贼的势力,但效忠于我们的势力也很多,我们就在洛阳看着,我认为不必这样的担忧。”

    ……

    “长官,咱们吃着洛阳的粮,就这么直接投降不好吧。”

    “什么投降,这叫起义,早就看洛阳那群狗东西不爽了,当初老子在大唐郡王下面当差也没有见过鼻子翘的那么高的人,这群人就该下地狱,永堕黄泉,永不超生。

    还有你这个觉悟不行啊,什么叫吃洛阳的粮,就洛阳那些狗东西会种地,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就洛王说的那个词。”

    “您是说剥削?”

    “对,就是剥削,那都是农民种的地,那群狗东西就知道剥削,老子现在就要起义,大不了死在战场上,给新学党人当狗,狗都不干!

    况且,素王他老人家这次可是亲自下的神谕,咱可是素王的忠实信徒,必须狠狠的反了他。”

    ……

    战场的形势简直一日三变,派往关东的几支军团,很快就要么投降,要么被歼灭,关东起义军的战斗力,远远超过新学党人的预料,即便是最乐观的人,现在也笑不出来了,尤其是洛氏还没有真正的出手,谁都不知道,洛氏会不会突然武器装备大爆发,到了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想。

    “诸位执政,关东的逆贼已经基本上控制了旧荥阳以东的广大中原地区,只要他们再攻破荥阳,以现在的机械化速度,直接就可以兵临洛阳城下。”

    这是战报,而参谋团给出来的意见则是派出中央军的主力,在中原地区和关东的起义军来一场硬碰硬的大决战,只要能够击溃起义军的主力,那就可以直接逆转局势。

    这种孤注一掷的做法,让很多人都心有戚戚,赢了是逆转局势,那输了呢?岂不是直接落入地狱之中,一败涂地。

    眼见会议室中的气氛如此凝滞,首席执政是越想越气,他现在已经彻底不再顾忌其他,重重的拍着桌子,见到低垂着头的众人都望向他,这才说道:“你们都是党国的精锐军人,怎么能够这么垂首没有信心!

    冀、青、兖、豫、徐,这五州之地历来便是诸夏一统之险要,多少定鼎天下的大战皆在此地啊。

    周武王姬发在这里击败商纣王;秦将王翦于此灭亡洛国奄有天下;项羽在这里全歼秦国主力,一战亡秦;汉高祖刘邦困杀项羽也在中原;唐太宗一战攻灭中原反抗势力;这便是古人所说问鼎中原的道理。

    当年我新学党人在关东河北河南和江南活动,其壮大的速度让人震撼,天下人都将我等视为天下的救星,十年前,我等从关东起兵,还不曾到达虎牢,大唐天子便闻风退位,天下九州遂尽归于我等,那时诸夏百姓汹涌着将我等拥入圣城洛阳,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我等都说未来的千秋万岁,都要响彻新学党人的名字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十年之后,大家都在谈论着大势已去,仿佛这诸夏的圣城,对我等而言,竟要摇身一变,而成为我们的葬身之地了!”

    他这番话说罢,室内的众将军纷纷低下了头,似乎是感觉到羞愧,毕竟打败仗对一个军人来说,不是一件值得荣耀的事情。

    “今日你们问我该怎么去对抗关东的叛逆,我只想说,我会守在洛阳,和洛阳共存亡,我宁愿做战死的大执政官,也绝不做一个仓皇西逃的小丑,在青史之上,留下可笑的结尾!

    况且,在洛阳尚且有百万训练有素的大军,有全世界最先进的武器,难道还不是那些农夫和雇工的对手吗?我看,我们尚且不必悲观,这场大战优势在我!”

    再烂的人也有几个效忠之人,听罢首席执政这一番称得上慷慨激昂的言语,当即就有几个四肢发达心怀老式忠义的军人站起身来,悲怆道:“大先生,我等定然将关东逆贼阻挡于虎牢之外,这虎牢之地就是他们的埋骨之所!”

    会议室中的所有人都接到命令离开,首席执政的脸色却渐渐难看起来,军队好忽悠,但是那些政客可不好忽悠啊。

    毕竟新闻会骗人,但是战线不会,局势也不会骗人,当初起义军们刚刚举事的时候,还只是零散的城池,而现在已经是整个关东连成了一片,如果不是坚固的城池和一支强大的军队,洛阳恐怕都已经不保了。

    当中央军如同流水般驶出洛阳前往前线去布防,所有望着这一幕的人,心中都升起了同一个疑问,那就是这些军队,真的能挡住关东义军吗?

    据说洛氏家主已经在众起义军首领的簇拥之下,从昭城中走出来,要亲自来观看这最后一场战役。

    是的。

    在义军看来,这将是最后一场战役,他们认为自己必胜,即便面对的是新学党人最后的精锐,他们的士气极其的高昂,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新学党人的军队,即便是精良的装备也不能掩盖他们精神上的恍惚。

    在中央军奔赴前线的时候,传来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那就是虎牢关这座面对关东最重要的关隘已经失守。

    洛阳中的无数人为之失神,因为虎牢一旦失守,那么洛阳就要变成前线。

    虽然在现在的时代,城池堡垒已经没有古代那么重要,但坚城依旧是上好的防御手段,现在却就这样失守了,又怎么能让人不想起大势已去这个词呢?

    洛阳城中,首席执政周围围着一群人,所有人都在苦口婆心的劝道:“大统领,虎牢失守,洛阳即将变成前线阵地,我军将要在洛阳周围布防,您身为朝廷中枢所在,必须离开这里,前往长安坐镇,党国才有最后的翻盘之力啊。”

    首席执政泪目婆娑的站在洛阳城门楼上,望着那锦绣江山,哀叹道:“看来,我不得不离开洛阳,离开这座素王亲自修建的诸夏圣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