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冰天雪地,湖面都结了很厚的冰,哪里还能钓鱼。

    但池妄总能想到办法。

    让人搭了帐篷,升了火炉,给老爷子烧水沏茶。

    冰面凿开了窟窿,撒点鱼饵,架起鱼竿悠哉悠哉钓鱼。

    姜幼跟护工站在不远处看着。

    “池妄跟外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之前她就觉得纳闷,外公为什么非要带池妄一起走。

    “池先生每天都会来看老爷子,很多时候,姜小姐你都不知道。最近来的更是频繁,一日三餐都要陪老爷子一起吃,经常一待就是一下午。”

    姜幼若有所思,原来池妄每次出门,都是来看外公。

    “有一次,池先生喝醉了来疗养院,拉着老爷子说了很久的话,当时很晚了,我听见动静下楼查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竟然看见池先生席地而坐,趴在老爷子腿上,老爷子摸着他的脑袋,满脸慈爱……”

    “我不敢上前打扰,因为我感觉到,池先生好像很难过。”

    姜幼闻言沉默,悄然攥紧手指,她竟能体会池妄当时的难过。

    “可能老爷子打心眼儿里,根本就不想离开,他虽然老年痴呆了,可这是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又在这样舒适安逸的环境,周围都是敬重爱戴他的人,这已经是在享福了,还需要什么天伦之乐。”

    护工劝道,“姜小姐,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非要离开,既然老爷子不想走,你也别为难他了,他这么大岁数,哪里经得起折腾。再说去一个陌生城市,未必见的好。”

    “而且话说回来,照顾老爷子这么久,我也挺舍不得,别说是池先生了。”

    护工说到这里,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姜幼始终没说话,护工回别墅里准备晚饭了,她独自站在干枯的榕树下,眺望着那个蓝色帐篷。

    晚上吃饭,乔老爷子十分高兴,颤巍巍地握着勺子,从自己碗里装了块鱼肉,要递给池妄。

    “汪汪……吃……长身体。”

    池妄不嫌弃地端起碗接下,浅浅勾唇,“谢谢外公。”

    乔老爷子笑得眼角堆起皱褶,握着勺子,低下头扒弄自己碗里的饭菜。

    姜幼在一旁愣不吭声地看着,捧紧了手中的碗,外公是不是把她忘记了?

    怎么感觉他们才是爷孙两?

    乔老爷子对池妄又是夹菜,又是关心,一顿饭把姜幼吃郁闷了。

    吃完饭,老爷子要池妄陪他下棋。

    姜幼帮护工收拾碗筷,护工笑着说,“老爷子是真的很喜欢池先生呢,能让老爷子露出这样心满意足的笑容,说明池先生的为人,真的很不错。”

    可不是吗?

    池妄虽然性子无拘无束,从小就很受长辈喜欢。

    “姜小姐,您跟池先生是怎么了,吵架了吗?”

    姜幼神情微顿,看了护工一眼。

    护工立即明白过来,连忙低头道歉,“对不起,是我多嘴了。”

    姜幼笑着摇头,“没事。”

    “哦,到吃药时间了,我要去给老爷子喂药。”

    “我来吧。”

    姜幼拿着煎好的药走到茶饮室,二人没有在下围棋了,老爷子拉着池妄的手,池妄俯身过去,老爷子凑在他耳边正说什么悄悄话。

    姜幼悄然走近,听见老爷子含糊不清说。

    “汪汪乖,等小小长大,我把她嫁给你……”

    姜幼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偷听,脸红地咳了一声。

    “唔……小小。”老爷子心虚的喊了她一声。

    池妄抬头看见她,慢慢直起身,眼眸似寒潭般幽暗深邃。

    姜幼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外公,您该吃药啦。”

    老爷子知道被发现了,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格外听话地大口喝药。

    药从嘴角流出来,姜幼赶紧拿毛巾给他擦拭。

    老爷子却抓住了姜幼的手,“小小……”

    “怎么了?”姜幼知道老爷子有话要说,便在他膝前坐下来,“外公想对小小说什么?”

    “小小……不走。”

    又是这事。

    姜幼叹了口气,握住了老爷子的手,“小小不会丢下外公,小小会带外公一起走的。”

    乔老爷子却摇了摇头,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小小,外公脑子笨,走不动……”

    外公这是知道自己生病了,走不了太远。

    姜幼目光柔柔,温言细语地哄,“外公不笨,小小明天带外公去坐飞机好不好?”

    乔老爷子却皱眉,“不坐飞机,不坐飞机……!”

    他念叨了几句,眼看情绪又要激动,姜幼连忙哄他,“好、好,不坐飞机。”

    老爷子突然用力抓住姜幼,表情十分苦恼,“小小,外公不能陪小小长大……汪汪陪你,小小不难过。”

    姜幼一怔,“外公为什么不能陪小小长大?”

    老爷子表情痛苦,浑浊的双眼溢满悲伤,“外公老了,有一天,要离开小小……”

    姜幼这才明白外公的意思。

    乔老爷子知道自己没剩多少日子了,有可能是三五年,也有可能是三五个月。

    在老爷子心底,姜幼一直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很担心自己永远离开后,没有人再陪伴姜幼。

    想到这里,姜幼鼻子一酸,没忍住扑上前,抱住外公瘦骨如柴的身体,眼眶酸涩的啜泣,“外公不会离开的,您答应过我,要看着我结婚生子,您一定会活到那一天,到时候我的孩子出生,要围着您喊老太爷呢。”

    老爷子一言不发,眼里却充满慈爱,抚摸着姜幼的头发。

    姜幼感受到外公无言的疼爱,蕴藏的泪水更加汹涌。

    她不敢让情绪释放太多,拼命忍着眼泪。

    池妄还在这里,总不能把他晾在一边,让他看着她哭。

    姜幼眼圈通红地松开老爷子。

    老爷子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不难过,小小。”

    姜幼吸着鼻子,“嗯。”

    “汪汪。”老爷子伸手拉过池妄。

    池妄顺从地在沙发里坐下,自然而然跟姜幼靠在了一起。

    手臂轻轻蹭过姜幼的肩膀,清幽的气息将她笼罩。

    姜幼下意识往旁边靠。

    老爷子却握住姜幼的手,同时拉起池妄的手,放在姜幼的手背上,“小小……给你……汪汪是哥哥,要记得,保护小小……”

    老爷子笨拙的措辞,像托孤的遗愿,郑重地把姜幼交给池妄。

    “好。”

    池妄掌心温度偏高,姜幼感觉手背被烫了下,耳朵不由泛起了红。

    “不许欺负小小,小小哭,打死你。”老爷子虎着脸恐吓池妄。

    池妄态度谦逊,“不欺负她。”

    老爷子这才缓和脸色,看向姜幼,眼神无比柔软,“小小,是我的宝贝……要好好爱她。”

    池妄看了姜幼一眼。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盯着地面。

    池妄掌心一收,握住她的小手,“外公放心,她也是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