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

    火星崩裂,炸跳至炉壁上回弹炉底。

    整座小院热风扑面,黑熔炉亮得刺眼,犹如一只猩红大眼,居于正中的长枪化作狭长竖瞳。

    雨滴溅落,散逸浓郁白雾,令人呼吸发闷,透不上气。

    但贴近熔炉,雨水隔开炉壁数寸便蒸腾为滚烫的蒸汽,一层高温层完全透明,边界清晰可见。

    陆造盯紧伏波,有规律地往里面倒入火石。

    起初用铁铲铲,后来连铁铲都不用,干脆一筐一筐地投入熔炉,火石连带藤条,顷刻间烧成薄薄的一层灰烬。

    全是极品火石,稍微掺和杂质都不会烧得如此干净。

    大量的热轰炸开来,熔炉中伏波早已融化,却仍维持原貌,化作一滩流动的长形金枪,这正是灵兵的奇异之处。

    但即便是如此程度,墨龙金不过通体赤红,边角处熔融钝化,离彻底软化尚有一段距离。

    梁渠掌心渗出汗来。

    高品质的金属本身几无杂质,融化与结合却是大难点。

    以黑炉的大小和容纳口,已经无法再单纯的靠堆积火石升温,濒临极限。

    然而梁渠能想到的,陆刚与陆造自然明白,他们早有准备!

    熔炉当中并非只有火石一个热源!

    “呼!”

    陆刚吐出浊气,赤膊上身握住长锤。

    汗水与雨水混杂,于烘得赤红的体表结成一张油润的保护膜,隔绝热浪。

    长臂舒展。

    方锤穿过熔炉,轰击在金羽身上!

    赤火金羽狂颤,绒羽飘扬。

    一声惊空遏云的鸣唳自熔炉中迸发开来,如同一根钢针扎入脑海。

    梁渠和徐子帅脑袋一疼,相互抓住对方肩膀倚靠才没有眼一黑倒在地上。

    金羽的躁动让整座熔炉发生震动,池塘波澜顿兴。

    “师父!”

    陆刚大喊。

    “哈!”

    杨东雄一声低喝,拧腰带胯,凭空轰打一拳,击出浩荡拳风。

    拳风裹挟着宛若实质的武道意志,轰中熔炉金羽。

    鸣唳凄厉。

    躁动的熔炉瞬间安静。

    梁渠与徐子帅二人压力顿减,对视一眼,眼底犹有后怕。

    杨东雄固然不是臻象宗师,但赤火鸟也不是原来的赤火鸟。

    断羽重生跟从零开始几乎没差,精神力量大为衰弱,杨东雄应付起来并不算吃力。

    趁此机会,陆刚再一锤轰出,杨东雄的拳风紧随其后。

    两人一锤一拳,相互配合。

    唯独梁渠和徐子帅二人,被鸣唳折磨,脑袋昏昏沉沉,好像被炼的不是金羽,是他们的脑袋。

    如此反复拉锯,赤火金羽与布帛无异,最中间的丝线逐渐承受不住拉扯开始断裂,迸发出大量灵性与热流,于熔炉中四处流窜。

    完全融化,奄奄一息的伏波迸发求生本能,疯狂汲取散逸灵性,抢夺线条,编织己身。

    明明熔温仍在升高,可它快要崩溃的形体反倒逐渐稳固。

    与此同时,墨龙金吸取到赤火鸟绽放的热流,白得耀眼,终是软化开来,流向伏波。

    几乎是融触刹那,墨龙金如大坝决堤,体积快速缩小,汇入伏波。

    陆刚陆造二人不敢有放松丝毫。

    困兽犹斗。

    不出意外,当金羽灵性流失到某个程度,一道更为剧烈的鸣唳爆发。

    本以为是最后挣扎,陆刚却震惊发现金羽中需反复拉扯提炼的灵性竟主动溃散,涌入伏波!

    “它要换体重生!”

    陆造洞若观火,一目了然。

    眼下金羽清楚自己没有能力继续抗争,与其挣扎灭亡,不如一鼓作气转生入伏波枪中!

    不能重生,至少要保住一条性命!

    好狠的大妖!

    陆刚立马明白要如何处理,他转头望向梁渠:“血!”

    梁渠锻过灵兵,知晓流程,立马用青狼割开手掌,另一边徐子帅默契地去房中找来瓷碗,接蓄鲜血。

    “要快,割脉!”陆刚大吼。

    “割脉?”

    梁渠眼角一跳,心一发狠,青狼竖着手腕割下,大量鲜血飙射,散发出阵阵异香。

    血中生香?

    在场几人心中冒出一个词语。

    唯有炼体到极高的境界方能诞生的异香。

    好小子,体魄如此强横!

    好事。

    体强血强。

    灵兵生灵,需兵主血启灵,目的正是为了让灵性的主导者变为兵主。

    若是让赤火鸟换体成功,等同于是把梁渠这位兵主排出,换成自己!

    此等情形只有一個解决办法,那就是继续用兵主血浇灌,压住大妖灵智!

    梁渠境界不够,只能数量来凑,眼下体强,能少些痛苦。

    半尺大的瓷碗迅速蓄满,陆造眼疾手快接过,换手又递给徐子帅一只陶罐和一个小药瓶。

    徐子帅接住陶罐,神色惊诧:“陆叔,这是……”

    “继续!不要停!看情况喂他吃补血丹!”

    梁渠望着需要一人怀抱的陶罐,脸色一白。

    徐子帅一手拿药瓶,一手托住陶罐底,面露哀色:“师弟,撑一撑吧。”

    奔马武者,不是一下子把血抽空,不碍事。

    陆造接过瓷碗,递给陆刚,陆刚看准时机打开炉盖,快速倾泻血水,浇筑伏波。

    赤火鸟发出凄厉哀嚎,只可惜它没有本体。

    一根羽毛,哪怕此时暂居长枪之中也无法有任何动作!

    “继续!”

    陆刚目光炯炯,牢牢盯住熔炉。

    陆造接过瓷碗,再去换来陶罐,如此反复。

    大量失血让梁渠口干舌燥,他舔舔嘴唇,咽下含在喉间的补血丹,脸色恢复少许,望着血流变少,狠心用青狼把腕口再度划开。

    梁渠的身体在自救,大量失血让腕口周边肌肉自己蠕动,堵住伤口,只能划出更大的伤口。

    终于,第六次浇血后,伏波中的哀鸣弱下大半。

    梁渠脚步一软。

    徐子帅忙搀扶住师弟,搀坐到花坛旁边递上一壶水。

    梁渠手臂颤巍巍地抱住水壶,大口喝水。

    清水润泽干裂的唇舌,顺着喉管一路滑到胃部,浑身畅快。

    来回数次,每一次都有一大碗的量,几乎让梁渠换了一遍血。

    眼下不是突破境界,换血是纯受罪,纯消耗,走步路都虚得厉害。

    好在金羽势头尽去,大局已定。

    整个过程算是有惊无险。

    “陆刚六岁跟我轮大锤,锻造技艺方面已经完全超过了我,差的只是经验。”

    陆造擦拭额间汗水,满怀欣慰。

    能亲眼见证一柄极品灵兵诞生,任何参与的铸器师都会觉得高兴。

    杨东雄抚须点头。

    徐子帅凑上来嬉皮笑脸:“如此好的兵器,不算温养,怕是比师父那把黑刀铸造时更厉害!”

    杨东雄大笑:“我那把刀哪曾用过金羽这般启灵宝贝,便是材料也只是半斤八两,自然差不少,至于温养,有此灵性,温养起来也要容易得多。”

    大多数能诞生灵兵的妖兽残骸,基本上和赤火悼羽差不多,如同赤火鸟浓缩精华,用来重生的金羽,少之又少。

    谈话间,整块墨龙金逐步替代伏波中的钨金,等钨金彻底排出,尚且余下拳头大小的一块。

    陆刚握紧大锤,掸出长枪,进行最后的锤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