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进屋说。”

    梁渠撤回一步,让开身位。

    “大人不着急吗?”

    陈兆安上下扫视,心里没底。

    梁渠背跨长枪大弓,手戴半甲护臂,一副要出门同人火拼模样。

    真能耽搁?

    “我事也不着急,有小半月的转圜,正好陈老你今天来,省得白跑一趟,明天去一样来得及。”

    话已至此,陈兆安不再浪费时间推辞,道一声打扰,跨门而入。

    院子里,陈秀放下鸡毛掸,转身去灶房烧水沏茶。

    陈兆安留意两眼,迟疑道:“这是陈大军家的闺女吧?”

    “陈大军我不清楚,不过她妈是张红娟,前些日子找我讨了个活计。”

    陈兆安了然。

    “那没错,是陈大军家的,能到梁大人手下做事,是她的福气。”

    梁渠笑笑,没多回应,来到厅堂放下伏波与渊木弓,领陈兆安坐下。

    陈兆安手持拐杖,接过热茶,没喝,

    “镇上几位武馆主前些日子派人来问过老儿,询问祭祀位置,按以往说法,本无需商讨,向来是咱们本地上饶埠办。

    且冬天埠头扩建过一回,地方够大,纳得下本地和外地乡民。

    偏也是今年,水神庙落成,就落在咱们镇南边。

    老儿听闻不少乡民有意愿,想把河神祭搬到庙里头去办,故今日特为此事过来,问问梁大人意见。

    如若要改,又会不会同别镇碰上?府衙那边能不能同意……”

    陈兆安没有询问梁渠要不要担任主祭一职。

    两年下来,梁渠做河神祭主祭,已然成为义兴镇乡民共识。

    其本人热情也相当高涨,去年更特地下水,捕了三头水怪。

    梁渠略作思索。

    “不换。”

    “仍旧上饶埠?”

    “仍旧上饶埠,一地知府每年春秋两季,皆要亲自进庙祭祀,宣讲教化。

    六月六虽说不属时日,但今年水神庙毕竟头一年落成,情况特殊,多半轮不到咱们。”

    “倒是如此。”

    陈兆安点点头。

    梁渠见这反应就知道,老头心里门清。

    特来商量,估摸是乡民们确实声音大,有想法,不能不告。

    加之知府来不来,属于猜测,没人清楚,得找个能话事的人定基调。

    “今年就同往年一样,不去原因,劳烦乡老去和乡民们解释清楚就好。”

    “责无旁贷。”陈兆安承揽下来,“另外有一……”

    “梁卿!”

    一声大叫从池塘后传来,打断话语,声音悠扬得让人想起夏天的青蛙。

    陈兆安抬头:“梁大人,这……”

    “无妨,后院有个友人,陈老继续。”

    梁渠面色不变,精神链接让大河狸赶紧去招呼,依旧坐于厅堂同陈兆安商议。

    陈兆安张张嘴,没多问,继续说事。

    倒不是大事。

    主要今年镇上人口再度增多,听闻梁渠连续两年主祭,身份地位特殊,不少大户投其所好,主动“支持”,“活动资金”一下子富裕不少,商讨该如何花销的问题。

    “钱财足够,可以办個流水席,请两个帮厨,多杀两头猪,边角做成臊子面……”

    事情一一商讨,敲定。

    没有问题。

    陈兆安饮干茶水,告辞离开。

    梁渠让乡老稍等,取来一张一百两银票,五个小锞,交给陈兆安。

    “今年河神祭规格极大,陈老需多费心思,好生操持,一百两是我私人出资,另十两,算作乡老辛苦费……”

    “使不得使不得,老儿我亦是义兴人,哪能……”

    “乡老收下便是!我尚有要事,就不必推辞了!若有欠缺之处,随时来找我,我不在,就给兴来,陈秀他们留个话。”

    陈兆安这才收下银子,更做出保证。

    “梁大人尽管放心,老儿五十有六开始操办河神祭,从未出过差错!”

    几句寒暄。

    梁渠目视陈兆安绕过影墙。

    一地祭祀主祭,不能反复横跳。

    今年当,明年不当,后年再来。

    除非真有要事,暂时换人,例如服丧,亦或者有更好的选择,同梁渠一样,异军突起,展露光芒,否则乡民会觉得心不诚,要出祸端。

    不过这些理由仍不足够。

    五月之前,梁渠仍对眷顾度抱有小心翼翼的态度。

    然前些日用一顿小龙虾和苏龟山畅谈半宿,梁渠对蛟龙处境越发清晰。

    一个词,内忧外患。

    蛟龙当前不过是成为龙君的头号种子选手。

    稳不稳,难说。

    水泽外头,大顺保险起见,想扶持一个偏亲近的龙君,磨刀霍霍,伸头就剁。

    水泽里头,一样多方势力,大妖蠢蠢欲动,饥渴难耐。

    梁渠引蛟注目,纯属意外之下,背刺出了真伤。

    再者,自己偷眷顾度,会不会导致龙君出现的时间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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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龟山的消息,加上圆头传来数头蛇妖没有闹事,相当“克制”的事实。

    梁渠觉得今年主祭,是可以当一当的。

    处理妥河神祭的事,梁渠再跑去池塘。

    “老龟!”

    “小蛙!”

    “老龟!”

    “小蛙!”

    龟蛙声阵阵。

    老乌龟和老蛤蟆万年不变的拌嘴。

    见到梁渠进来,老蛤蟆眼睛一亮。

    “梁卿!”

    “蛙公!”

    老乌龟嗤笑。

    老蛤蟆没理会老乌龟,爬上巨石:“今天我可给你带好东西了!”

    “好东西?”

    梁渠上下扫视,老蛤蟆身上空空如也,连黄皮袋都没拿来。

    老乌龟笑得更大声:“你个老抠搜的,兜比舔过的碗都干净,能带什么好货?”

    老蛤蟆大怒:“我可是带来了宗师至宝的消息!”

    宗师至宝?

    老乌龟一愣,梁渠眸光一闪。

    老蛤蟆见全场一肃,得意洋洋地伸出五指:“只要梁卿给我扩五百亩的大池塘,再往里头种满荷花,我就把宗师至宝的下落……”

    “蛙公所言宗师至宝,莫非是大王方向,南边偏东一千六百五十里到一千七百里的天水长气?”

    老蛤蟆话语滞塞,触电般后撤一步,露出汹涌起伏的白肚皮。

    “你!你怎么会知道?”

    “寿爷告诉我的,前日寿爷畅游大泽,心有所感,告知我了这一消息。”

    谁,我?

    起初听得宗师至宝,本懵逼的乌沧寿更加懵逼,但看到转过头来,难以置信的老蛤蟆,它脖子一伸,面露倨傲之色。

    “不错,就是我!我前日畅游大泽,心有所感!”

    老蛤蟆大惊。

    本以为大泽里唯有自己一蛙,能提前半月以上获知消息。

    玄龟竟然也能?

    消息再卖一份的计划流产。

    老蛤蟆难以接受,捂住剧痛的心脏,忽然灵光一闪,又挺起腰杆。

    “那你可知那气要如何收服?我知道!伱只要扩三十亩……”

    “用冰!两百年以上的老冰,三百年最好!”

    梁渠拱手一礼。

    噗通!

    老蛤蟆张开双臂,仰天栽倒入池塘,溅起大片水花。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来。

    乌沧寿放肆嘲笑,乐得两条前腿交替起落。

    完全不理解,但会看好戏!

    良久。

    老蛤蟆头顶荷叶,失魂落魄地爬上圆石,浑身蛙皮耷拉下来,娟娟细流从荷叶边角滴落。

    失意~

    梁渠趁热打铁。

    “蛙公,渠近日又获得些许门路,准备把蛙族池塘再扩出三亩多。

    奈何朝廷官员吃拿卡要,加之平阳县变平阳府,地价上涨,虽说吏员答应,却已经要价到了一亩地需三条宝鱼方能开拓的地步!”

    老蛤蟆心头中箭,意兴阑珊。

    “蛙族池塘一事,再说……”

    “蛙公!”

    梁渠义正言辞,

    “昔日我曾言,平阳县会变平阳府,如今岂不应验?”

    老乌龟捧哏:“不错!”

    “岸边包围大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方才开拓出两亩池塘,已然吸引来两位宗师高手,岂非一股大助力?”

    “对头!”

    “蛙公切莫因收获一朵宝莲而心满意足,止步不前啊!如今有回报,不正证明了开辟陆上池塘,大有可为吗?眼下正是加大投入,大量买进之机啊!”

    “是极是极,要加大投入!”

    老砗磲亦开口:“大善!”

    池塘边,搭建船只的大河狸捡起木板,啃出“有付出方有回报”七个大字。

    獭獭开高举双臂,叽叽喳喳。

    不能动咬断荷梗,送一朵含苞荷花。

    一时间,暗香袭来。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竟映出荷花朵朵!

    打开一看,里面蹦出三个大字!

    投投投!

    老蛤蟆呜呼一声怪叫,趴倒在岩石之上。

    “我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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