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观点,陆鸣十分认同。

    他还想再聊几句,可但此时,楼下下班的人群全都走完了。

    单位的广播中,军号声已经停止,放起了音乐。再过一会就要播新闻了,也就意味着单位的食堂也已经开门了。

    陆鸣用脚把两个水瓶都踢了出来,指示宋建设提上。

    他换了双舒服的单鞋,拿起两人的饭盒,饭票,和开水扇,和宋建设一起下楼,去食堂吃饭了。

    隔壁的两栋楼里,热闹非凡。

    炒菜声,骂孩子声,两口子的拌嘴声响成一片。

    陆鸣回头,朝那里望了一眼。

    淘米洗菜的女人,都已渐渐散去。

    还有几个皮孩子,在楼下疯跑。

    几个上小学的女生,刚把皮筋跳完,还不肯回去,就在路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这一路上,都有人和他们打招呼,问候他们是不是去吃饭之类的闲话。

    两人都只是点点头,应付几句,脚步不停得往前走。

    出了一号大门,再走几步,就是村庄和农田。

    还有几十户农民住在那里,没到收获的季节,厂里修得水泥路,就会变成晒谷场。

    水稻,小麦,玉米,花生,萝卜干,土豆,咸鱼腊肉……铺得是满满当当。

    医务室的旁边,还种有一大片桑树,许多人家养蚕,结了茧子,用板车拖出去卖。

    陆鸣他们经常跑去偷各种吃的东西,尤其是桑葚,他最喜欢。

    现在路过,看着桑树,都有些流口水。

    沿着其他人下班经过的马路,穿过医务室,是一片宽阔的小广场。

    这里,可算是厂里的集市了。

    早晚,附近的农民就会来这里摆摊,把自己菜园地里收获全都扛来,供厂里的职工挑选。

    广场的角落,有一扇大铁门,平时都是锁上的。

    只在特殊的时候才会开启,就是厂里死人的时候。

    会把人直接拉开,就地燃烧,灵堂,殡仪馆加火葬场,可谓是一条龙服务。

    广场左拐,就更热闹了。

    依次排开好多栋楼,都是四层建筑。

    这是厂里最早的职工家属区,也叫蓝天一村。

    家属区外,是锅炉房,也就是打开水的地方,食堂加买早点的地方。

    小卖部,冰棒厂自产自销。

    一个巨大的篮球场,澡堂,和周围人最为羡慕的电影院。

    刚才骑自行车下班得很多人,就是回来这个地方。

    若不左拐,直直往前走,就能路过厂里的子弟学校。

    一共十一个年级,六年小学,三年初中,加两年技校。

    念完毕业后,就可以顶替父母的职位,去厂里工作了。

    要是父母还未到退休的年龄,可以办早退,把位置让给子女。

    也可以另外安排,甚至出外去就业。

    但考高中,中专,或者是当兵,是厂里年轻人首选的出路。

    陆鸣今天走这条路时,不知为何,比起平常看得仔细得多。

    今天不是周末,但却是澡堂开门的时候。

    好多女人三五成群,拎着篮子去澡堂里洗澡。

    有些人,或许是刚好休息,来的比较早。

    这时候已经洗完了,用毛巾搓着湿漉漉的头发往外走。

    陆鸣又用胳膊肘撞了撞宋建设,问到,

    “你觉得刘芸会好意思来这里洗澡吗?”

    宋建设回头,朝他望了一眼,“你怎么对她这么感兴趣?”

    陆鸣这时,也意识到了自己问题的造次,赶紧挥舞着饭盒,摆手解释道,

    “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随便问问。”

    可宋建设的不屑,却冲着陆鸣而来。

    “这种问题,我压根没兴趣。不过是洗个澡而已,难道还需要适应吗?”

    陆鸣有些不好意思,承认道,“你是当兵出来的,肯定不觉得。

    我上大学那会,都已经二十多了。

    第一次去大学澡堂里洗澡的时候,真的把我给吓坏了。”

    “所以我说你们读书人,就是矫情!

    要是光屁股都不好看,那上战场怎么办?”

    陆鸣谦虚得道,“所以得靠你们啊,我就在大后方,帮你们制造武器。”

    说起这些,宋建设不屑的表情,立马收住了。

    “你还别说,要是我将来有孩子,真得很希望他能去学机械制造之类的专业。

    每次我在宿舍里,看你拿着丁字尺和圆规画图纸的时候,都觉得很神奇。

    你是怎么能把那些零件,画的跟真的一样,还是从不同角度看得。”

    陆鸣的目光,在宋建设的腰上停留了几秒。

    “其实每次厂里有人不听话,你把皮带抽出来的那一刻,我也觉得你很勇猛。

    我试过好多次,可以肯定,没有你抽得那么帅!”

    宋建设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你还干过这种事?”

    “无聊嘛!

    你知道我小时候,是一个人留在城里生活的。

    我哥去了XJ和内蒙古,没有人跟我一起打架。

    那个时候,我又必须得怂,根本不敢惹事,看到那些成分比我好的孩子,就会绕路走。

    一开始分配的那个化工厂比较小,没有保卫科这个编制。

    是来这里上班之后,发现你们居然还有警棍,动不动就把皮带给抽出来,我都吓坏了。”

    “那是因为一开始,很多人压根不服管。

    从外面调人来,生产任务也完不成。

    就只能在当地农民中进行招工,上岗之前还开过好几年的扫盲班,把领工资时,需要的签名给学会。

    有些人,刚拿完钱就跑掉了,我们还有过,半夜打着手电筒,去山里找人的时候。

    拉着几条狼狗给自己壮胆,都不知道那些时候,自己到底在忙些什么!”

    两人认识了两三年,好像还是第一次谈论这些,全是和自己过往有关的事情。

    排着队,把饭菜打完了之后,陆鸣先去把两个开水瓶装满。

    以防万一,锅炉房的人今天不高兴,不想烧那么多。

    那吃完饭之后,就会没开水用了,又得拿着杯子,去隔壁两栋楼里,找别的同事要。

    两个人吃饭时,都没有说话的习惯。

    一人一个饭盒,猛吃了起来。

    陆鸣突然想起,“哎呀,早知道把鸡蛋拿来了。

    临走的时候,你丈母娘装我兜里的,路上我没舍得吃。”

    宋建设连忙举起了筷子,制止道,

    “拉住啊,这事情,我还需要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