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郎带着一肚子疑惑走进了书房。

    见他依旧捧着木盒,郑夫人先是一愣,随即眉头紧皱道:“常知县没答应?”

    闻言,郑大郎表情古怪,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下子,郑夫人迷糊了,疑惑道:“他到底答没答应?”

    将装着银铤的木盒放在书桌上,郑大郎坐下道:“他没答应上书州府,调遣镇海军,不过却说待到弓手操练完毕,便遣人去剿匪。并且还让俺把银子带回来了。”

    “倒是没想到,咱们这位知县,竟还是一位两袖清风的清官。”

    最后这句,带着浓烈的嘲弄意味。

    嘶!

    郑夫人深吸了口气,只觉脑中被塞满疑惑。

    在她看来,上书州府,调遣镇海军对常知县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且对自身也没有任何影响。

    写份奏文罢了,便有五百贯钱拿,这等好事对方竟会拒绝。

    反而打算自己练兵剿匪……

    “这常玉坤……莫不是撞了邪?”

    想了好半晌,郑夫人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一旁的伍延附和道:“俺瞧着也像。”

    没道理的。

    平日里一个胆小贪财的人,忽地摇身一变,成了大公无私,两袖清风的好官儿。

    这种转变,除了撞邪之外,他们实在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郑夫人又问了一遍:“他真说要剿匪?”

    “确是如此。”

    郑大郎点点头。

    结合这段时间,县衙征兆上百乡勇,填充弓手,似乎还真有些剿匪的苗头。

    一时间,三人神色古怪。

    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

    回过神,郑夫人吩咐一声。

    书房门被推开,老管家探进半个身子,禀报道:“夫人,有客来访。”

    郑夫人摆手道:“领来书房罢。”

    见老管家没动,她不由皱起眉头呵斥道:“愣着干甚?”

    老管家面色为难的看了看郑大郎和伍延,提醒道:“夫人,是山上来的客人。”

    闻言,郑夫人神色微微一变。

    见到这一幕,郑大郎心下明白,起身道:“俺还有些事儿,就先走了。”

    “俺也走了。”

    伍延同样起身。

    两人离去后,没多久,一名身穿短打衣衫,头戴斗笠的壮汉走进书房。

    老管家奉上一杯香茗后,便退出书房,守在门边。

    郑夫人冷冷地注视着对方,问道:“你来干甚?”

    那壮汉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狰狞的脸庞。

    只见他的脸颊上,有一道极长的刀疤,从右额一直到左边下巴,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伏在脸上。

    若这刀疤再斜上一分,只怕右眼就保不住了。

    “大当家听闻徐主簿被匪寇杀害,命某家前来吊唁。”

    壮汉拱了拱手,随后端起身前茶盏一饮而尽,完全不顾这茶水是刚沏的。

    “倒是有心了。”郑夫人冷笑一声。

    对于郑夫人的态度,壮汉毫不在意。

    放下茶盏,他开口道:“郑夫人,如今徐主簿死了,生意是否还继续?”

    郑夫人正色道:“自然继续!俺丈夫虽去世了,但徐家还没倒,该是怎样就怎样!”

    这笔生意占了徐家收入的大头,她怎么可能放弃。

    徐主簿生前在时,便与黑山上的李天王暗中勾结。

    徐主簿负责提供情报,而李天王则负责动手。

    抢到的货物,再由徐主簿销赃,一部分折算成盐铁粮食等物资,送到黑山。

    “郑夫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壮汉笑着赞了一句,而后话音一转道:“不过,郑夫人,这账是不是该重新算一算了。”

    闻言,郑夫人语气冰冷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李黑虎的意思?”

    壮汉答道:“自然是大当家的意思。”

    “他想拿几成?”

    “八成!”

    啪!

    茶盏重重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甚至有一片碎瓷飞溅在壮汉的身上。

    下一刻,书房门被一把推开,几名护院持刀冲了进来,将壮汉团团围住。

    只待郑夫人一声令下,便会将对方乱刀砍死。

    “夫人,发生了何事?”

    老管家关心地问道,目光却恶狠狠地盯着壮汉。

    瞥了眼围住自己的护院,壮汉掸了弹衣襟上的碎片,好整以暇道:“郑夫人,气大伤肝。”

    “你等先出去。”

    郑夫人摆摆手。

    等到护院重新退出去后,她冷笑道:“八成不可能,你回去告诉李黑虎,莫以为俺丈夫死了,孤儿寡母的就好欺负,大不了一拍两散。俺徐家了不起断一条财路,但你们干下的事情若是爆出来,只怕去剿的就不是镇海军了,而是秦凤路上的西军!”

    她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只是没想到李黑虎竟然如此贪心。

    徐主簿在时,徐家占六成,结果徐主播一死,李黑虎立刻狮子大开口要八成。

    闻言,壮汉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讪笑道:“郑夫人,何必闹得这么僵呢。生意嘛,总归是要多谈一谈。”

    “最多五成。”

    “郑夫人,五成太少了,你也要体谅俺们,如今山上兄弟们多,人吃马嚼的花销也大,七成半罢。”

    一番唇枪舌剑,讨价还价,最终定在了六四分。

    郑夫人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了,徐主簿一死,他们徐家的份量也就没那么重了。

    “六成便六成,但伱们需得答应俺一个条件。”

    壮汉警惕道:“那得看什么条件了。”

    “对你们而言应该不难,帮俺杀一個人。”

    “谁?”

    “韩二,便是这厮杀了俺丈夫。此人颇有勇武,寻常人不是对手,而且如今逃入了深山。”

    听到她的条件,壮汉笑道:“郑夫人且放心,此事对某家来说,易如反掌。不消十日,便送上那韩二的人头,作为徐主簿的祭品。”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对旁人来说,一个人逃入茫茫深山,确实不好找。

    但对他们这群占山为王的匪寇来说,却极为轻松。

    黑山虽距离临淄县有百里之遥,但李天王的名号,在这一带的匪寇之中还是很好使的。

    只消吩咐几句,自会有绿林道上的兄弟帮忙寻找。

    至于什么颇有勇武,壮汉则完全没放在心上。

    “某家不能久待,先行告辞了。”

    壮汉重新戴上斗笠,推门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