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统兵之人是刘锜,李邦彦心中大定,泰然自若道:“曾知府宽心,陛下既委以重任,本官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吴敏与白时中二人,此刻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瞥了眼刘锡后,眼中的惊惧之色,也散去了大半。

    倒是曾楙还被蒙在鼓里,见李邦彦如此表现,敬佩道:“李相当真是国之栋梁。”

    以往只听闻这浪子宰相只是个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徒,不曾想竟有如此担当。

    果然,传言误人啊。

    李邦彦哈哈一笑,招呼道:“来来来,继续饮宴。”

    一顿酒吃到深夜才结束。

    翌日。

    李邦彦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扒开缠绕在身上的温香软玉,在婢女的服侍下洗漱更衣。

    来到管驿大堂,白时中几人已早早等在那里。

    李邦彦大马金刀的坐下,问道:“青州贼可来了?”

    曾楙答道:“方才探子来报,反贼距此二十里。”

    “嗯!”

    李邦彦点点头,吩咐道:“来人,将刘锡唤来!”

    不多时,刘锡迈步走进大堂。

    昨夜赴完酒宴,回去后他辗转反侧,一夜没睡。

    自家幼弟与舅父,竟成了反贼,这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最关键的是,官家会不会因此怪罪他们刘家?

    一夜没睡,让刘锡面色有些憔悴,眼中布满了血丝。

    李邦彦关心一句:“刘将军昨夜可是没睡好?”

    “多谢李相关心,俺……俺有择床的毛病。”

    刘锡挤出一抹笑容,随口编排了一个理由搪塞。

    “青州贼兴兵来攻济阴,距此不足二十里,本官有书信一封,劳烦刘将军交予反贼刘锜。”

    李邦彦也不点破,从袖兜取出一封书信递过去。

    “下官领命!”

    刘锡神色复杂的接过书信。

    ……

    刘锜端坐于马上,稍显稚嫩的脸颊上,已有了一些威严之意。

    如今,距离一月之期还有十日,整个京东西路只剩下兴仁府与应天府。

    应天府那边,由聂东攻打,而他负责兴仁府。

    只待拿下这两府,整个京东西路,就尽皆落入县长之手。

    “报!”

    “济阴郡城门洞开,一队骑兵出城,沿官道而来。”

    听到斥候的汇报,刘锜问道:“骑兵几何?”

    斥候答道:“不足百人。”

    不足百人?

    刘锜思索片刻,吩咐道:“放他们过来!”

    轰隆隆!

    不多时,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奔腾声,百来名俱甲骑兵出现在官道尽头。

    “来人止步!”

    距离大军约莫一里之地时,几名斥候拦在官道前。

    刘锡勒住战马,神色复杂道:“告知你家将军,就说刘锡求见!”

    “你且在此稍待,莫要乱闯军阵,否则强弩不长眼!”

    一名斥候警告一句后,架马奔向大军。

    一路来到中军,寻到刘锜,斥候禀报道:“都统,刘锡求见!”

    “谁?”

    刘锜一愣,只当自己听错了。

    这番反应,倒把斥候惊着了,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名字。

    仔细回想一番后,答道:“呃……那人说刘锡求见。”

    待回过神,刘锜追问道:“哪个刘,哪个锡?”

    “这……卑下哪知道啊。”

    斥候欲哭无泪,这他娘的不是难为他么。

    刘锜也意识到自己问的有些傻,摆手道:“让他过来!”

    “得令!”

    斥候如蒙大赦,赶忙架马离去。

    策马来到捧日军骑兵面前,他朝着刘锡高声道:“都统让你过去,只伱一人!”

    “你等在此等候。”

    转头交代了一句,刘锡架马沿着官道,直奔大军而去。

    身后的捧日军骑兵们,不由松了口气。

    他们就是架子货,看着好看,可哪敢上阵杀敌,此刻一个个吓得腿肚子发软。

    跟在斥候身后来到中军,隔着几十步,刘锡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刘锜。

    实在是刘锜的装扮太过骚包,身着描金虎纹黑光铠,身后一袭纯白的披风。

    “柱哥儿?”

    待靠近之后,刘锡喊了一声,有些不确定。

    毕竟他已经有三四年没见过刘锜了,而这段时间又是刘锜变化最大的时候,他只能依稀从对方眉宇间,认出了一些曾经的底子。

    遭了,还真是大哥!

    本来见到大哥,刘锜是有些慌的,只是对方一声柱哥儿,让他不乐意了。

    只见他撇了撇嘴,呵斥道:“莫套近乎,军中要称职务,唤俺都统!”

    这就是柱哥儿!

    刘锡眼角抽了抽,咬牙道:“见过刘都统!”

    “嗯!”

    刘锜满意的点点头,问道:“求见本都统,所谓何事?”

    小时起,刘仲武军务缠身,经常不在家中。

    刘锡这个大哥,可没少教育他。

    眼下逮着机会,他自然要抖一抖威风。

    刘锡恨的牙痒痒,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过去:“大宋尚书左丞李相公有书信交予刘都统。”

    一听是李邦彦的书信,刘锜心中便有数了,接过信件拆开后,果然是关于止戈和谈。

    趁着这个时间,刘锡打量着刘锜。

    上一次见面,对方还只有十二岁,操着一口公鸭嗓。

    短短几年不见,竟长得这般魁梧结实,五官也长开了,眉宇间隐隐有了几分威严。

    柱哥儿长大了啊!

    放下手中书信,刘锜沉声道:“要俺暂时休兵也可,不过济阴郡需支付五万石粮草。至于和谈之事,本都统做不得主,需上报县长,你回去告诉李邦彦,让他等上几日!”

    “好,俺这就去禀报。”

    尽管刘锡心中有许多话想跟这个弟弟谈,但也知晓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转身打马离去。

    目视大哥离去,刘锜面色凝重,吩咐随军书吏取来纸笔,迅速写下一份信,用竹筒封好后,交由斥候:“快马加鞭,将这份密信送到县长手中!”

    “得令!”

    斥候面色郑重的应道。

    不多时,一队斥候架马冲出军阵,很快便消失在官道尽头。

    和谈之事,县长早就叮嘱过,莫要立刻答应,该给的压力继续给。

    只有让赵宋皇帝包括朝臣彻底恐慌,谈判桌上才能谋取更大的利益。

    念及此处,刘锜大手一挥:“传令前军,急行军赶往济阴郡。”

    轰轰轰!

    随着传令军传下军令,停滞的前军再次启程,朝着济阴郡迅速逼近。

    ……

    却说刘锡率领骑兵一路回到济阴郡后,径直来到管驿,将刘锜的条件说了一番。

    “五万石粮草?”

    听到这个条件,曾楙惊呼出声。

    去岁十万西军平定反贼之时,已经从山东各地征调了一批粮草,如今兴仁府的粮仓之内,别说五万石,五千石都没有。

    吴敏冷哼一声:“哼!当真是狮子大开口!”

    “和谈么,主要在于一个谈字。”

    李邦彦微微一笑,不急不缓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让青州贼止戈休兵。”

    “李相言之有理。”

    白时中点头附和。

    李邦彦问道:“曾知府,郡城粮仓之中,还有多少粮草?”

    曾楙如实答道:“一千三百余石。”

    “本相欲使拖字诀,不如先送一千石粮食到青州贼军中,剩下的慢慢在谈,你等觉得如何?”李邦彦说罢,看向吴敏等人。

    吴敏三人沉思片刻后,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如今赵宋最缺的就是时间,能多拖一天是一天。

    若是能拖到种师道率三万西军赶到兴仁府,那就最好不过了,和谈之时,也更有底气。

    就在众人商议间,一名士兵神色慌张的小跑着闯入大厅。

    “诸位相公不好了,反贼前军直奔郡城而来,距离郡城已不足十五里。”

    这个消息,让众人神色大变。

    李邦彦转头看向刘锡,质问道:“刘将军,为何反贼没有罢兵?”

    “这……下官也不晓得。”

    刘锡也懵了,柱哥儿怎地不按规矩出牌啊。

    李邦彦也不敢说甚么重话,现在的刘锡就是他们的免死金牌,只得吩咐道:“快,你且再去一趟,就说五万石太多了,我等只拿得出两万石。”

    “下官领命!”

    刘锡率领骑兵再次出城。

    不多时,他便撞见了青州军的前军。

    八千人的前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声势骇人。

    斥候拦住其他骑兵后,放任刘锡一人架马赶往中军。

    再次见到刘锜,刘锡质问道:“柱……刘都统,不是说罢兵么?”

    “本都统何时说过要罢兵?”

    刘锜斜蔑了他一眼,反问道。

    这副欠揍的模样,再次让刘锡气的牙痒痒。

    强压下心头火气,他辩解道:“方才商谈之际,你明明说支付五万石粮草便罢兵。”

    刘锜挑眉道:“五万石粮草何在?”

    “这……”

    刘锡语气一滞。

    “你等何时凑够五万石粮食送往我军中,本都统便何时罢兵。”

    刘锜说罢,下令道:“传令下去,务必在未时之前,赶到济阴郡。”

    “你……”

    一时间,刘锡只觉眼前的弟弟,竟如此陌生。

    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心思,刘锡传话道:“五万石太多了,我等只拿得出两万石。”

    刘锜正色道:“你虽是俺大哥,但如今你我各为其主。莫怪本都统不讲情面,五万石粮草,一石都不能少,否则大军一至,必定踏平济阴郡。”

    慈不掌兵。

    既然被县长委以重任,他又岂能让县长失望。

    “俺做不得这个主,你且等着。”

    刘锡只是个传话筒,哪里能做得了这个主儿,丢下这句话后,便匆匆离去。

    一路狂奔着回到郡城,刘锡将刘锜的话不增不减,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如此强硬的态度,顿时让李邦彦等人慌了神。

    李邦彦不带丝毫犹豫,应道:“五万石便五万石,你且告诉刘锜,城中粮仓只有一千三百石,需得从开封府调粮,让他稍待一段时日。”

    不管怎么样,得先让青州贼罢战,否则兴仁府一丢,那可就彻底完了。

    五万石粮草而已,给了便给了,哪怕陛下知晓,也不会说什么。

    大宋缺粮食吗?

    不缺。

    自打引进了占城稻后,粮食产量便呈倍的翻。

    缺粮食的只是底层百姓罢了。

    殊不知,仅东京城便有粮仓百余个,囤积了近一千八百万石的粮食,足以供应全京城的百姓吃上三年。

    相比之下,五万石算甚么!

    ……

    “李相公答应你了,不过郡城粮草不多,只能先交付一千石,剩余的四万九千石,需得从开封府调取。”

    见对方答应的如此爽快,刘锜心下有些后悔。

    他娘的,要少了!

    早知如此,该要十万石的。

    以李邦彦胆小如鼠的德行,估摸着也会一口应下。

    只不过现在改口已经晚了,他只得沉声道:“本都统只给你们五日时间征调粮草,五日时间一到,粮草未齐,立刻攻城!”

    李邦彦等人想拖,他却根本不给拖的机会。

    县长说的没错,压力该给就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