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道?

    一众老弱病残并未流露出欣喜之色,反倒忧心忡忡。

    南京道乃是苦寒之地,又与金国接壤,战乱不断。

    哪怕韩桢给出的待遇极好,又是分房分田,又是无偿借贷农具种子,可还是有不少人面露犹豫之色。

    纠结了片刻,年长的宋军迟疑道:“去南京道,还有钱粮拿么?”

    “自然有!”

    韩桢点点头。

    “那……那俺去。”

    “俺也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最终,大部分人都选择去南京道。

    二十亩良田的诱惑,到底还是大。

    不过也有极少数人在一番纠结过后,宁愿冒着被金军屠杀的风险,也要回河东老家。

    对此,韩桢也懒得管。

    机会给了,路怎么选,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是生是死,也轮不到韩桢来操心。

    处理完这些事后,韩桢下令青州军就地寨营。

    傍晚,城中的富商大户派人送来酒肉,说是要犒劳将士,不过却被无情拒绝了。

    军帐中,韩桢盯着手中的舆图,问道:“完颜宗翰打到哪了?”

    刘锜答道:“禀县长,据探子传回的战报,已到相州!”

    闻言,岳飞神色一变。

    相州是他老家,一家老小还在汤阴老宅。

    但冀州与相州足有三百余里的路程,且中间隔着大名府与洺州,就算岳飞现在领兵出发,也赶不及了。

    他只得在心中暗暗祈祷,家眷能躲过一劫。

    这时,韩桢下令道:“岳飞!”

    “末将在!”

    岳飞回过神,赶忙抱拳应道。

    “现命你领麾下八千宋军营,再给你八百骑兵,七日内拿下邢州、洺州与磁州。”

    “末将领命!”

    岳飞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洺州毗邻相州,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黄凯!”

    “末将在!”

    “领三千青州军,三日内拿下恩州。”

    “末将领命!”

    韩桢又继续下令道:“传我口谕,命张和统兵出城,五日内拿下德州、博州,在恩州与大军集合。命吴玠、小武整军备战,做好随时攻打应天府与兴仁府的准备。”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一众将领神色激动。

    终于要对赵宋京畿动手了!

    ……

    接到军令的第一时间,张和便率领一万青州军出禹城,兵分两路,直奔德州与博州而去。

    这两州因为紧挨济南府,早就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

    治下百姓大半都跑到济南府讨生活,郡县胥吏更是对官员的命令阴奉阳违,巴不得韩桢早点来,一有点情报,就派人送到济南府告密。

    得知青州军入境,第一时间打开城门,迎青州军入城。

    博州聊城郡府衙的押司,拉着张和的手,眼眶泛红道:“张将军,你们怎么才来,等的俺们好苦啊!”

    这押司有个远方堂弟在东平府,原本只是个县衙的帖司,如今已是一县知县。

    这可把他羡慕坏了。

    本以为紧挨着济南府,用不了多久,韩县长就会派兵前来。

    结果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青州军的影子,一晃就大半年时间过去了。

    张和有些哭笑不得,安慰道:“眼下这不是来了么,府衙官员呢?”

    押司答道:“得知将军率大军前来,全跑了。”

    “好罢。”

    张和点点头。

    就这样,短短两日时间,不费一兵一卒,博州、德州便相继落入韩桢手中。

    ……

    却说岳飞率领八千宋军营,直奔邢州而去。

    只用短短两日时间,便拿下了邢州。

    又三日,攻克洺州。

    接着,岳飞吩咐麾下郑立率兵攻打磁州后,自己则带着八百骑兵,沿漳河直奔相州而去。

    到了相州后,他的心便沉了下来。

    所过之处,满目疮痍。

    沿途村庄不是被烧毁,就是空无一人。

    死尸随处可见,有老人,有孩童,亦有浑身赤裸的妇人。

    岳飞捏紧双拳,额头青筋直跳。

    就在临近老家汤阴之时,前方官道上出现一群逃难的百姓。

    这些百姓神色惊恐,男女老少皆有,身后还有百来名金军在追赶。

    “破敌!”

    岳飞大吼一声,双腿一夹马肚,身下战马立刻窜出了出去。

    此刻,官道尽头的百姓与金军也发现了他们。

    逃难百姓见骑兵杀来,一个个面露绝望。

    轰隆隆!

    战马奔腾的威力,如排山倒海一般。

    那百来名金军察觉到不对劲,竟没有逃跑,反而摆出阵仗,准备迎敌。

    自南下一路杀来,所遇宋军皆一触即溃。

    看着还行,可甫一交手,立刻便暴露了软弱的本性。

    因此,这些个金军骄纵无比。

    轰!

    双方冲撞在一起,岳飞格开一根捅來的长枪,挥舞铁椎重重砸下。

    这一锤,含恨之力,直砸的金军铁盔迸裂。

    仅仅只是一个冲锋,百名金军全部被歼灭。

    见到这一幕,原本正在四散奔逃的百姓,纷纷顿住了脚步,满脸不可思议。

    岳飞操着一口汤阴方言,高喊道:“乡亲们莫怕,韩县长命我等来救伱们了!”

    听到汤阴方言,又听到韩县长这三个字,一众百姓顿时面露惊喜之色。

    一名老汉颤声问道:“果真是青州军?”

    “正是!”

    岳飞答道。

    闻言,那老汉欣喜道:“太好了,青州军来啦,俺们有救了!”

    逃散的百姓,渐渐聚拢在一起。

    人群中,有个人一直盯着岳飞,看了好几眼后,忽地开口道:“你可是孝悌里的岳家五郎?”

    岳飞一愣:“你认得俺?”

    岳飞上头有四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面还一个弟弟岳翻,不过四个哥哥早夭,姐姐也早早的嫁了人。

    那人答道:“怎么不认得,俺是东村的王大啊。”

    岳飞忙问道:“王大,你可曾看到俺娘和妻儿?”

    闻言,王大支支吾吾地。

    见状,岳飞知晓他有难言之隐,翻身下马,将他拉到一边问道:“到底怎么了?”

    王大这才说道:“俺……俺听说,前阵子你家婆娘丢下孩子婆婆,跟一个男人跑了。”

    “……”

    岳飞一阵默然。

    他十六岁时便成了亲,妻子刘氏,为了生下两个孩子。

    只不过他成亲没多久就从了军,在外七八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家最长的时间,是前两年父亲去世,回家守孝三个月后,又被所在军队匆匆召回。

    许久之后,岳飞微微叹了口气:“俺常年在外,亏欠她许多。”

    王大安慰道:“岳五郎一表人才,如今又在韩县长麾下当大将,前途不可限量,何愁没有女人。”

    岳飞又问:“俺娘和孩子呢?”

    王大答道:“前几日去大名府投奔你姐姐去了,孝悌里好些人都跑了,俺舍不得田里的庄稼,没成想金人真的杀来了,早知道俺也该跟着他们一起跑。”

    “多谢!”

    岳飞拱了拱手。

    王大连连摆手道:“谢个甚,俺该谢岳五郎救命之恩才是。”

    得知母亲和孩子的下落后,岳飞悬在心里的石头不由落下了,他将麾下骑兵的干粮,全部给了乡亲们,而后说道:“俺还有军务在身,不能护送乡亲们,你等快且去大名府避难罢。”

    “岳五郎仁义!”

    一众乡亲拿着干粮,感动的稀里哗啦。

    目送乡亲们离去,岳飞翻身上马,招呼道:“走!”

    一名都头蠢蠢欲动道:“旅长,汤阴县应当有不少金人,不再杀一些?”

    “金人以后再杀,不能坏了县长的大计!”

    眼见家乡被金人摧残至此,岳飞比谁都想杀金军,但他到底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这会儿正值关键时刻。

    况且,他们只有八百骑兵,又孤军深入,遇到大批金军骑兵很危险。

    ……

    ……

    五月二十一。

    韩桢率领大军,直奔大名府而去。

    此时,河北东西两路,除开真定府、相州等五个紧挨着河东路的州军之外,已尽数落入韩桢手中。

    有了上次的教训后,张叔夜第一时间将府衙中的上千胥吏全部控制起来。

    没法子,胥吏现在看到韩贼,简直比看到亲爹还亲。

    韩贼之所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拿下河北两路,靠的就是胥吏投诚。

    随后,张叔夜又命邢万里实行坚壁清野,将周边村镇百姓全部聚拢到郡城之中。

    胥吏是控制住了,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元城郡人口本就多,加上周边百姓进城,郡城人数突破二十万。

    这么多人,没有胥吏管理,如何能行?

    不过张叔夜也并非庸才,早就想到了解决之法。

    他以街道为单位,每一个街道,让住户自发推选出一个德高望重之人担任亭长,平时有甚么问题,直接找亭长。

    亭长解决不了的,再去府衙寻官员。

    这并非长久之计,但却可解燃眉之急,否则放任胥吏不管,只怕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五月二十三,青州军前军抵达元城郡。

    韩桢看着坚壁高墙,以及士兵林立的城楼,下令道:“伐木扎营!”

    就在这时,只见城楼之上放下一个吊篮。

    一人从吊篮中走下后,径直朝前军走来。

    不多时,邢万里便被带到了韩桢面前。

    韩桢问道:“你是何人?”

    “某家乃张相公麾下一名小卒,此番前来,是替张相公问一问韩县长。”

    邢万里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打量韩桢。

    韩桢扬了扬下巴:“我与你家相公也算是熟人了,问罢。”

    邢万里朗声道:“敢问韩县长此番率兵南下,是否要罔顾天道,撕毁盟约?”

    所谓罔顾天道,是因为当初和谈之后,杀三牲以告天地。

    闻言,韩桢轻笑道:“金人南下,我率军勤王,何来撕毁盟约之说?”

    率军勤王?

    邢万里当即愣住了,原本准备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