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此时格外狼狈,官帽不知掉哪去了,披头散发。

    大紫色的官袍,亦是多有破损。

    此刻站在那里,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韩桢。

    见状,一旁的谢鼎叹了口气,劝道:“伯纪兄,你这又是何苦呢?赵宋皇帝昏庸无道,已失天命,伯纪兄有大才,心怀抱负,何不辅佐陛下,安定天下,德化万民。”

    “呸!”

    李纲啐了一口,眼中满是鄙夷之色。

    韩桢缓缓开口道:“虽是腐儒,倒也忠心可嘉,可愿归顺于朕?”

    李纲冷笑道:“跳梁小丑,也敢自称为朕,当真是沐猴而冠!”

    闻言,韩桢忽地笑了:“这皇帝赵大做得,我韩桢就做不得?他赵大欺辱柴家孤儿寡母得了天下,你这腐儒视而不见,我韩桢起于微末,一刀一枪打下了天下,就是跳梁小丑?”

    只能说,双标不分古今。

    “一派胡言!”

    李纲怒目而视。

    韩桢也懒得废话,摆摆手:“既然如此忠心,那便下去陪赵大罢,杀了!”

    “逆贼,何需你动手!”

    李纲仰天大笑,而后猛地挣脱青州军的束缚,一头撞在路边石碑之上。

    但听一声闷响,鲜血四溅。

    李纲直挺挺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唉!”

    谢鼎微微叹了口气,面色复杂。

    他还是很欣赏李纲的品性,奈何性情太过刚烈,宁折不弯。

    韩桢目光落在姚平仲身上,问道:“此人如何?”

    “通晓军法,作战勇猛,乃是一员虎将。”

    韩世忠说着,朝姚平仲使了个眼色。

    韩桢问道:“伱可愿归顺于朕?”

    姚平仲面色犹豫,他心里清楚,一旦敢说个不字,就会立刻殒命。

    他不怕死,但方才韩世忠那席话,让他觉得给赵宋殉国不值当。

    拼死拼活,到头来还不如一块石头,一头畜生。

    换谁来了,心中都会有怨气。

    最终姚平仲咬了咬牙,单膝跪地:“末将愿归陛下麾下,任凭差遣!”

    “识时务者为俊杰。”

    韩桢微微一笑,吩咐道:“交予你个差事,配合韩世忠,将内城禁军全部收编,同时把内城一应皇亲国戚,官员勋贵控制起来。”

    “末将领命!”

    韩世忠与姚平仲齐齐躬身应道。

    内城被攻破了!

    城中富商与高官勋贵们无比恐慌,想要趁乱逃出城,却发现各处城门都被青州军把守。

    与此同时,一队队青州军涌入内城,在赵霆与姚平仲这两个向导的带领下,挨个抓捕皇亲国戚与官员勋贵。

    ……

    “不好了,内城被攻破了!”

    消息传到皇城内,一众朝臣面色大变。

    吴敏忙问道:“李纲呢?”

    报信的禁军答道:“李相公在朱雀门城楼督战,火炮轮番轰击之下,只怕凶多吉少了。”

    “啊!”

    孙傅惊呼一声,整个人摇摇欲坠。

    吴敏、何栗等人赶忙扶住他。

    就在一众大臣惶恐不已时,李邦彦朝蔡攸使了个眼色。

    见状,蔡攸立刻会意,不动声色的走向殿外。

    来到殿外一处僻静的角落,蔡攸问道:“何事?”

    李邦彦压低声音道:“内城破了,你觉得韩桢进入皇城后,会如何处置我们?”

    “破财消灾嘛。”

    蔡攸答道,但明显底气有些不足。

    “愚蠢!”

    李邦彦轻喝一声,说道:“杀了我等,钱财全是他的!”

    蔡攸咽了口唾沫,反驳道:“这……皇城官员上千人,算上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怕是不下五千。他韩桢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我等都杀了不成?”

    李邦彦见他还心怀侥幸,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忘了?他韩桢是与胥吏共天下,而非士大夫!况且,他也不一定要全杀光,只需杀鸡儆猴,宰了我等高官重臣,其余官员见了,自会奉上全部家资。”

    嘶!

    蔡攸倒吸一口凉气,语调发颤的问道:“那……那你想如何?”

    是啊!

    他韩桢与胥吏共天下,纵然把官员全杀光,又如何?

    照样有的是人帮他治理百姓。

    甚至于,三省六部内的胥吏们,巴不得韩桢屠刀再利些,将官员全部杀光。

    如此一来,他们就有出头之日了。

    李邦彦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为今之计,唯有趁着韩桢还未进皇宫,率先投诚!”

    “你想劫持陛下?”

    蔡攸悚然一惊,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

    此时此刻,他竟觉得李邦彦有些陌生。

    这还是平日里那个混不吝的浪子宰相么?

    李邦彦语气坚定道:“我等只有这一条生路!”

    蔡攸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不由咽了口唾沫。

    他自问无情,为了权势可以背后捅父亲刀子,甚至要诛杀亲弟弟,可他从没想过劫持陛下。

    这……这简直太疯狂了。

    李邦彦催促道:“时间不多了,行与不行给个话。”

    回过神,蔡攸面露迟疑道:“可……可我等无兵在手,皇城中的禁军与将领,岂会听我等调遣?”

    “你忘了一个人!”

    李邦彦略显神秘的说道。

    蔡攸一愣:“谁?”

    李邦彦一字一句道:“东閤门副使,武德大夫,刘锡!”

    “着哇!”

    蔡攸双眼一亮,猛地一拍大腿,旋即又赶忙捂住嘴,四下看了看。

    好在这会儿皇城内人心惶惶,没人注意他们。

    刘锡乃是刘锜的亲哥哥,且身为东閤门副使,麾下有一支百人禁军可供调遣。

    李邦彦吩咐道:“我去找刘锡,你去伪造一封旨意调令,将皇城门与宫门的禁军侍卫全部调开。”

    “好!”

    蔡攸点点头。

    两人说干就干,没有丝毫犹豫,实在是时间紧迫。

    一旦韩桢杀进皇城,就没他们甚么事儿。

    北宋皇城大致分为四层,从外到内分别是皇城门、宫门、殿门与上閤门。

    文德殿东、西两侧,便是东西閤门司。

    也就是说,东閤门紧挨着大内禁中,与东宫只有几百步的距离而已。

    东西閤门门使各三人、副使各二人、宣赞舍人十人、祗候十二人,俱都由武勋子弟担任。

    门使乃是虚职,挂名而已,实际由副使掌权。

    东閤门的另一位副使乃是杨家子弟,此刻并不在宫中,只剩下刘锡。

    “见过李相!”

    见到李邦彦前来,刘锡立即起身相迎。

    李邦彦张口说道:“传陛下口谕,命东閤门副使刘锡,率麾下禁军前往东宫,护送陛下出皇城突围。”

    “这……”

    刘锡一愣。

    护送陛下突围,如此重要的差事,怎么也轮不到他们东西閤门司啊。

    见他面色迟疑,李邦彦左右看了看,见公廨内无人,压低声音道:“刘大夫,本官准备配合韩县长里应外合,将劫持陛下,打开皇城大门投诚!”

    “李相莫开顽笑。”

    刘锡心中惊疑不定,不晓得李邦彦是不是来试探他的,毕竟他身份特殊,亲弟弟乃是韩桢麾下心腹大将。

    李邦彦看出了他的忧虑,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且宽心,并非是诳你。本官已让蔡攸伪造陛下旨意,将宫门、皇城门的禁军调走。我等劫持陛下后,立即就能顺利走出皇城。”

    还别说,这套计划看似简单粗暴,漏洞百出,实则却极易成功。

    换成以往,自然是不行,但眼下是特殊时期,内城被攻破,反贼即将打到皇城来了,皇宫之内人心惶惶。

    蔡攸乃是少师,领枢密院,伪造一份临时圣旨,简直不要太轻松。

    情急之下,大内禁军来不及审查。

    见刘锡还在犹豫,李邦彦劝道:“刘大夫,你弟弟刘锜如今是韩县长的心腹爱将,若你能立下大功,刘家地位必然无比稳固。”

    “好!”

    刘锡点头应道。

    李邦彦大喜:“事不宜迟,吾等速速行动。”

    很快,刘锡便点齐了麾下一百禁军,一番威逼利诱之后,在李邦彦的带领下直奔东宫而去。

    来到东宫,众人被宫门外值差的太监拦下:“陛下说了,谁也不见,你等还不速速离去!”

    李邦彦大义凛然道:“本相奉陛下旨意前来,你这奸佞竟敢囚禁陛下,该死!”

    囚禁陛下?

    那太监一愣。

    不待他反应过来,刘锡已拔出腰间佩剑,狠狠刺去。

    噗嗤!

    剑刃贯胸而过,太监当场毙命。

    一脚踹开太监的尸体,刘锡高呼一声:“进宫,护送陛下出宫突围!”

    身后禁军顿时一拥而入,闯入东宫之内。

    一时间,东宫内的太监侍女皆被屠戮一空。

    这些人绝不能留,否则事情败露,他们就死路一条。

    刘锡手持滴血长剑,与李邦彦一齐快步来到寝殿。

    “陛下,刘锡在此。”

    说着,他一脚踹开殿门,大步塌了进去。

    然而下一刻,刘锡不由一愣。

    寝殿内空无一人,安静的过份。

    “陛下,陛下?”

    李邦彦唤了两声,依旧无人应答。

    李邦彦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赶忙下令道:“快,搜索整个东宫!”

    一百禁军,将整个东宫所有房间,甚至连水井都搜索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赵恒。

    “不好,陛下跑路了!”

    李邦彦一拍大腿,满脸悔恨。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啊!

    虎父无犬子,太上皇那般能跑,陛下身为嫡长子岂能差了?

    只怕昨夜,陛下故意离去,就已经打定主意要逃了!

    刘锡也傻眼了,讷讷地问:“可这大内禁中严密如此,陛下如何逃的呢?”

    李邦彦唉声叹气道:“你懂个甚,太上皇当初大兴土木之时,特意在禁中修了数条暗道,方便自己出宫作乐。”

    “暗道何在?”

    刘锡问道。

    李邦彦苦笑道:“本官岂会晓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