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是繁华的。

    一百八十余万百姓,汇聚一城,鱼龙混杂。

    有人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自然就催生出了一个个势力。

    四海帮是城东最大的势力,主业是贩卖人口。

    虽然赵宋朝廷明文规定不得贩卖人口,但谁都没当回事,因为皇室本身就是最大的人口贩子。

    今日,四海帮却迎来了灭顶之灾。

    院子中。

    昔日不可一世的帮主汪四海,此刻像一条狗般,匍匐在地上,鲜血混合着口水不断顺着嘴角外溢。

    一只大脚,狠狠踏在背上,让他喘不过气。

    大脚的主人浑身上下都笼罩在玄甲之中,只露出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麾下帮众排成长队跪倒在他面前,一柄柄钢刀,在烈日下反射出阵阵寒光。

    一袭大红官袍的赵鼎负手而立,朗声道:“汪四海,本官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老鼠洞的入口在哪?”

    汪四海努力仰起脑袋,艰难道:“俺说了,相公能给条活路不?”

    “呵!”

    赵鼎摇头失笑道:“官家最恨人贩子,以你犯下的罪行,十颗脑袋都不够砍。你若如实交代,本官可替伱作保,让你妻儿老小免受屠刀,只判一个流放之罪。”

    汪四海沉默不语。

    见状,赵鼎微微叹了口气:“既如此,那本官也就只能将你移交青州军的将士处置了。”

    “相公就是心软,跟这种贼贱虫何需多费口舌。”

    吴季冷笑一声,吩咐道:“老狗,带一队人去城外的芦花村,村头第五间砖瓦宅子,一个不留!”

    听到芦花村,汪四海脸色一变,也顾不得装硬汉了,扯着嗓子喊道:“俺说,俺说,只希望赵相公能说话算数。”

    赵鼎正色道:“本官向来一言九鼎。”

    吴季抬起脚,汪四海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口中说道:“老鼠洞有很多,俺只知道三处,不过赵相公想凭这点人拿下那群土耗子根本不可能,京师地下水渠四通八达,遍布全城,总能跑的掉。”

    赵鼎淡然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第一处在杀猪巷的东北角,第二处在西鸡儿巷尾,那里有口枯井,第三处……”

    汪四海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清楚。

    见身后的胥吏记下后,赵鼎挥挥手:“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一群快班捕快立即冲进来,给汪四海以及一众帮众带上枷锁,押送出了院子。

    赵鼎拱手道:“吴营长,上面的老鼠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下面的老鼠,就全靠你们青州军了。”

    吴笑道:“赵通判放心,陛下交代的差事,我等自会竭尽全力。还望开封府多多配合,让百姓待在家中,莫要出来添乱。”

    “这是自然。”

    赵鼎点点头。

    老鼠洞,又称无忧洞、鬼樊楼。

    陆游在《老学庵笔记》卷六中记载:“京師沟渠極深廣,亡命多匿其中,自名爲‘无忧洞’;甚者盗匿婦人,又謂之‘鬼樊樓’。”

    东京城足有一百八十多万人口,承载如此多人,外加四条大河穿城而过,城下的排水沟渠自然极其发达。

    而这些四通八达的沟渠,成了无数亡命之徒的藏身之所。

    时常趁着节日,掳掠妇人孩童入洞,一旦进了老鼠洞,就别再想出来了。

    男人被鞭打洗脑,最后沦为其中一员,成为这帮土耗子的帮凶。

    女子则被贱淫,有些姿色的,卖到鸡儿巷中当半掩门子。

    没姿色的,则留在地洞里。

    以上这些都是听话的,有些性情刚烈的小妇人,则会被活活打死,尸体也不会浪费,成为土耗子的口粮。

    毫不夸张的说,生活在老鼠洞里的人,就没几个没吃过人肉的。

    城中许多帮派与人伢子,或多或少都与其合作。

    四海帮便是其中之一,他们贩卖的人口,有一半都来自于老鼠洞。

    没人知道地下到底藏了多少人,总之每年,东京城都有上千人口失踪。

    其中不乏勋贵高官的家眷。

    仁宗时期,一名正四品大员的女儿,被拐入洞中。

    那官员得知后,开出了十万贯的悬赏,不管是谁,只要能把女儿带回来,便能拿到这笔赏钱。

    此事当年在京师闹得沸沸扬扬,最终不了了之。

    四品大员的女儿,到底是没回来。

    ……

    轰轰轰!

    一队队身着玄甲的青州军,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穿行在京师大街小巷之中。

    见到这一幕,百姓们一个个面露惊恐。

    “掌柜的,不好了!”

    一间茶楼内,跑堂伙计慌忙跑进大堂。

    胡掌柜拨弄着算筹,抬了一下眼皮:“怎地了?”

    伙计神色慌张道:“青州军又入城了,据说好几万人,怕是又要军管了。”

    “啊?”

    胡掌柜面色一变,叫苦道:“这才刚刚解除没几日,怎地又要军管,还让不让人活了!”

    说着,他也顾不得对账了,匆匆出了柜台。

    走出茶肆,果然见到一队队青州军沿着街道走来,肃杀之气几乎要凝聚成实质,压的一众围观百姓喘不过气。

    “各位乡亲父老莫要慌!”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胡掌柜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说话的人,却是坊市街道的保甲。

    保甲身后,还跟着几名开封府的捕快。

    这保甲拿着一个怪模怪样的喇叭,扯着嗓子高声道:“陛下有令,清剿无忧洞。这些将士们,是去无忧洞抓土耗子的,诸位乡亲莫要慌张,老实待在家中不要出门,不要给将士们添乱。”

    听到是去无忧洞抓土耗子,胡掌柜心底顿时涌起一股狂喜,激动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再看这些青州军,哪里是甚么凶神恶煞,分明是天兵神将啊。

    原道这胡掌柜的发妻,就曾被土耗子抓进洞里。

    后来,他求爷爷告奶奶,花了数千贯,托人找了四海帮的关系,才成功把发妻赎回来。

    可人是赎回来了,但却被折磨的不成人样,整个人痴痴傻傻,夜里必须亮着灯睡,一旦陷入黑暗,便会发狂一般大喊大叫。

    “好!”

    “官家万福!”

    “早该弄死这群土耗子了!”

    “保甲宽心,俺保证不添乱。”

    ……

    街上百姓听了,纷纷拍手叫好。

    京师百姓,苦无忧洞久矣。

    其实想要清剿,并不算难,先将城中一众帮派一网打尽,泼皮抓入大牢,断了土耗子的消息来源,然后逼问入口。

    守住所有入口,再派遣大军下地清剿。

    匪寇再厉害,还能强的过军队?

    只不过历代赵宋皇帝嫌麻烦,懒得清剿而已。

    韩桢却从来不惯着他们,每占一地,必先扫黑除恶,清剿帮派匪寇,更别提无忧洞这种地下世界了。

    这一幕,在东京城各处上演。

    百姓们难得团结起来,老老实实待在家中,不出去添乱。

    有些漏网之鱼想下去报信,奈何找不到机会,保甲带着开封府的捕快在街道中巡逻,一旦发现可疑人员,不问缘由,立即抓捕。

    西鸡儿巷中。

    身着玄甲的青州军,挤满了胡同。

    吴季看着水井,默默等待时间。

    一旁的老狗撇嘴道:“抓几只土耗子而已,用得着这么多人么?”

    在他看来,自己这帮人可是打得金人哭爹喊娘,如今清剿一些土耗子而已,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儿。

    哪用得着这么多人,派遣几百人,便可一路杀穿。

    吴季瞥了他一眼:“要不你去跟陛下说道说道?”

    老狗哼哼唧唧道:“狗日的吴老四,如今当了营长,开始耍官威了。”

    铛铛铛!

    忽地,一阵敲锣声传来。

    吴季面色一变,下令道:“时辰到了,入洞!”

    先前还抱怨的老狗,二话不说,立刻顺着麻绳下到井中。

    随着一名名青州军入洞,一根根火把被点燃。

    咚!

    下到井底,老狗立刻点燃一根火把,顺着井底的破口处钻了进去。

    一进沟渠,一股屎尿混合着腐臭味儿扑鼻而来,饶是他这个从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胃里都不由一阵翻涌。

    太他娘的臭了!

    强忍着恶臭,他一手举着火把,一手举着小盾,快步往前走。

    起初沟渠很是狭窄,需弓着腰,走着走着,豁然开朗,站起来伸手都摸不着顶。

    老狗嘀咕一声:“难怪这些土耗子能待的住。”

    不多时,前方就出现了岔路。

    “谁?”

    忽地,一声爆喝从前方传来。

    “你爷爷!”

    老狗狞笑一声,循着声音的方向发足狂奔。

    这些可都是军功啊!

    那土耗子看清他身上的铠甲,顿时面露惊恐,口中高喊:“不好,官兵杀来了!”

    嗖!

    话音刚落,数支箭矢飞去。

    土耗子瞬间被射成了刺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

    “不好啦,官兵杀来了!”

    “快跑!”

    沟渠中,尖叫声此起彼伏。

    藏在沟渠中的土耗子们,四散奔逃。

    但数万名青州军却如同一张不断收紧的大网,不管这些土耗子往哪跑,都会撞上青州军。

    “直娘贼,人死鸟朝天,抄刀子跟他们拼了!”

    这些土耗子都是亡命之徒,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

    此刻被逼到绝境,凶性立刻被激发出来。

    但,他们面对的是全副武装的青州军。

    这是一场无趣的屠杀,当匪首相继阵亡后,剩余的土耗子也都崩溃了,一个个跪在地上,哭喊着求饶。

    (本章完)